北环的幸福新家园小区很有些特色和蹊跷。
小区被一堵高墙一分为二,七栋七层洋房被齐刷刷隔在墙一端,与井然有序、干净整洁、宁静生态的小区主院形成鲜明对比。那是吉祥堡村村民们的安置房。
吉祥堡是北环新区的大村,光是拆迁款就不可小觑,近年来这里的老旧房屋一片片地拆掉,起来的是崭新的商业地产楼盘,村民们也纷纷搬入了新家。从过去的独家独院,变成了楼上楼下。
楼下院子里,到了下午净是打麻将的老人。他们脸上是阅尽了人生的淡然不惊
,他们心里装着的是一份不跟吃穿着急的淡然。对呀,他们一生守着的破旧老宅,临了,让他们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地带住上了高层洋楼和高档小区,过上了真正“城里人”的日子。同时也成了不再跟钱着急的人。
院子里弥漫着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和开的很响的唱戏机,一段段嚯嚯吼腔的戏曲从一部部老人们挂在胸前腰间的红色黑色盒子里飙出来,在小区上空舞刀弄枪地角力一会儿,直接又被下一句曲段的插科打诨声淹没……
或许是对戏曲唱段早已烂熟的原因,虽然唱戏机的声音是你压着我,我捣乱着你,但老人们却自得其乐地幽幽听着,谁也不嫌谁吵,还是不是颠颠摇着脑袋晃着脖子,跟着唱上几句。
丁有才老汉坐在一把三条腿都用透明胶带加固了的竹板凳上,摇着半片蒲扇,豁着因为上齿全部脱落而瘪瘪的嘴,笑眯眯地看着正在小区里玩耍的小孙子。他本是这小男孩的外公,只因女婿是入赘倒插门,所以孩子跟丁老汉姓。叫个丁喜溜。这下丁老汉不像之前看孙女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他脸上哪儿哪儿都是慈眉善目的欣赏与爱。真是“他爷看他孙,咋看都是俊!”
这孩子长得生龙活虎,精力也十分旺盛,这会儿他正带着小伙伴们捡着砖块,往小区新漆好的白墙上写字:xxx是大坏dan!……xxx是放屁妞!…xxx放学路上拉裤了!
忽然孩子们里一个孩子提议去摇树!于是孩子们一哄而散离开被画得五马六道的墙,又聚集在一棵小银杏树下,开始使劲儿摇,还一边发出有节奏的“扑哧咔嗒”的口技伴奏,他们在模拟天旋地转的感觉。摇的绿色树叶纷纷从年轻的树枝上坠落,也把好些个黄色蒙着白雾的臭臭的银杏果摇了下来。孩子们又开心地叫着笑着还是捡起臭果子互扔,场面一度混乱到丁老汉要颤颤巍巍站起来才能看到正玩得满地打滚的小孙子。
上门女婿王大毛脚踏人字拖,光着膀子抵拉着一根湿乎乎的水管子,不紧不慢地在小区的灌溉水管跟前,哗啦啦地放着水,洗着自己才买回不到半年的小轿车。在村里,他本是“肚里有点子墨水”的人,大学毕业后,为了留在城市,混个城市户口,入赘有三个女娃的丁老头家当了二女婿,老大老三女子出嫁后,丁老汉两口子就跟着二女婿和女儿,也算慰藉了丁老汉一生无儿的心病。毕竟女婿也算半个儿,入赘了就更亲了。反正总比没有强!反正孙子还能姓个丁,也算“丁家有后”。
车下早已一片肥皂泡和污水的汪洋。汇聚着、流窜着,不知要去向哪个下水道。原本用来灌溉植被的旋转喷洒器早已不知去向,自从老早之前,这座灌溉水源的存在的价值不就已不再是浇花,而是方便村民们拉根管子清洗自家的物品。王大毛耷拉着眼皮犯困,他夜个黑又跟村上的几个无业青年打了一夜炸金花,输了几千赢了几千,钱数变化不大,人更变化不大,好在时间打发了。省的他午夜梦回,想起自己曾经的踌躇满志而勾起那么点怅然若失的情绪。现在那些情绪对王大毛来说,都是“日闲杆”。为了留在城里活的不那么费劲儿,他入赘了吉祥堡村的丁家,也入赘了自己的生活追求与格调,更入赘了自己青年时的梦想与追求。
早先和王大毛老丈人一屋之隔的徐婶子正拎着篮子,指挥着自家媳妇踩着一个歇脚用的本来很雅致的长条凳摘小区里种的景观山楂树上结的半青的山楂。
山楂装满了深深的两个篮篮子,徐婶子扭着肥硕浑圆的腰身,喜滋滋地将半生不熟的山楂提回自己家中。步伐稳健,满脸晃肉。
自从上次小区物业工作人员因为担心植物打药当面制止她摘景观植物果实而被徐婶子联合几个相熟的老姐妹用吼死人不偿命的大嗓门一番争执之后,不再有工作人员敢制止村民们摘取小区物业种植的景观植物果实。树枝上只剩了几句飘飘欲坠、可怜巴巴的标语:“小区是我家,文明靠大家”、“已经打药,请勿摘食”。
院子里的树杈上、走道上,到处飞拉着的搭满衣服、被褥和婴儿尿布的晾衣绳,成了小区别有味道的的“屏风”。村民在小去院子里放养的鸡,满院信步,气定神闲地晒着太阳觅着食儿,还时不时随地给花草树木“施点肥”。走进这个拉着“千丝万缕”的院子,谁也别想一眼就将原本整洁和周正的幸福新家园小区尽收眼底。
刚才摇树的孩子们闹累了,就一人顶着一只小牛牛,对着小区主路,玩起看谁尿的远的游戏。秋风徐来,一时间,洗衣粉味、童子尿味、排不出去的污水泡弄了的垃圾腥味、各家灶上没有散尽的饭菜味……居然还混合成了一番市井气息。
虽然周正的新楼、绿荫如画的小区住着不如过去村里老屋随意,但吉祥堡村搬入幸福新家园的村民们,正发挥着无限的智慧与想象力,将这“新家”住得“怀了旧”,住得“鸡犬相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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