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刚读大一,有一天,下了课,饿得不行,遂打算立即去食堂吃饭。上课的教学楼离食堂距离较远,我打算抄近路,穿过一片满是荒草的工地去食堂。
我迈下大路,拐到荒草地上,快步朝着食堂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叫我。
“嗨!终于等到人了!”
我听到这声音,连忙定住脚,往四周看看,见四周没人,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便摇摇头,抬腿就要继续走。
“嗨!我在你脚下!你踩到我了!”
听到这话,我赶紧低头,只见我的左脚正踩着一个布娃娃。
这个布娃娃虽小,却精致,有着黑长的头发和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很好看,可惜她被丢在草地上,整个脏兮兮的。
我撤了一下脚,将布娃娃捡起来,嘟囔道:“见了鬼了!布娃娃会说话,这是哪个科技公司新开发的智能布娃娃吗?”
“你才是智能布娃娃呢!你全家都是智能布娃娃!我可是昆仑山雪山顶上的奇石孕育出来的天地精灵!”
我听了这话,乐得不行,笑道:“哟!那你岂不是和孙悟空是兄妹?”
正当我和娃娃说话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喊:“嗨!那学生!你怎么乱踩草坪呢!哪个班的?”
我回头一看,是系主任,不过我刚上大一,在学校还是个小透明,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那还有什么说的,三十六计溜为上计。
这布娃娃很有趣,我没舍得丢掉,手中拿着,迈开步子往食堂跑去。
系主任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地叫喊着,惹得我和娃娃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食堂,打了饭,我将娃娃放在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和娃娃聊天。娃娃那套“昆仑雪山”的话我自然不信,但我也不在意她的来历。
我和娃娃说笑着,坐在我旁桌的四个女生连瞅了我好几眼后,端着餐盘远离了我,换了一桌吃饭。
“嗯?怎么回事?”我嘟囔道。
娃娃道:“还怎么回事,其实我说话只有你能听见,你说话大家却都能听见,所以大家看你就是个自言自语的精神病!当然要离你远点了。”
我听娃娃这样说,恍然大悟,低着头,靠近她,小声说道:“你少得意!”
娃娃笑着说:“你不用出声,在大脑中直接说就行,我能听见。”
我听了这话,忍不住道:“这么牛?”
娃娃道:“在说‘这么牛’之前你是不是在脑中说了个‘我靠’?”
我:“……”
……
我带着娃娃回到宿舍,将娃娃扔在床上,和宿舍舍友插科打诨一番后,便坐在床下书桌上打开电脑看起了电影。
我刚看了没两分钟,娃娃的声音传来:“大伟!我也要看!”
我在脑中说了一句:“哪都有你!”说着,我站起身,将娃娃拿到床下书桌旁对着电脑屏幕的地方。
我和娃娃一边看电影,一边无声地交流着。
我:“你怎么知道我叫大伟?”
娃娃:“刚才你舍友这样叫你。”
我:“……”
娃娃:“大伟,给你变个魔术。”
我:“什么魔术?”
娃娃:“你猜我身后绣着什么。”
我:“不猜!”
说完,我将娃娃翻过来看,只见娃娃后背上绣着“大伟”两个字。
我:“厉害……竟然绣了我的名字……”
我继续问道:“唉,那你有名字吗?”
娃娃:“有,我叫偶颜。”
我:“偶颜?这什么奇怪的名字?”
娃娃:“你名字才奇怪,你长这么矮,哪里配得上大和伟这两个字?”
我再次在娃娃的无情吐槽中无语了……
……
到了晚上,我把娃娃放在我枕边,和娃娃聊着天,这时,我才发现,娃娃说话有点大舌头,我用这个理由取笑了她半天,把她气的歇斯底里却又无可奈何。
……
从这天起,我有了娃娃陪伴,去上课,我把她装在书包里,去食堂,我把她放在餐桌上,回宿舍,我将她放在床铺上。
我上午和她说话,下午和她说话,晚上和她说话。
我和她分享我生活里的喜怒哀愁。我拿到奖学金了,我带着她去吃大餐庆祝;我被评为三好学生了,我第一个告诉她;我在校运动会上跑了第一,我首先和她分享喜悦。
娃娃是毒舌,在我得意的时候免不了嘲笑我,但是,当我被喜欢的女孩子拒绝了伤心时,她安慰我,当我写论文因思维枯竭烦躁时,她会鼓励我振作。
夜晚睡前,我会让她给我讲故事,她也会让我给她讲故事,她讲的故事都是感情故事,我不爱听,就让她换别的,她说她不知道别的故事。互相讲故事这个习惯保持了区区一个月,便掏空了我的大脑,我讲无可讲,于是只能白天找故事来看,好晚上过得了娃娃这一关。
我看《聊斋志异》,看《子不语》,看《搜神记》,然后将里面的故事讲给娃娃听,她开始十几天听得兴致很高,但后来她就有了意见,说我怎么总讲这些鬼鬼神神的故事,她要听人的故事。
我嘴上说着“有你就满足吧”,白天还是换了看的书,我开始看《红楼梦》、《西厢记》、《金粉世家》、《京华烟云》……这些故事娃娃很爱听。
我和娃娃相依相伴,时间流逝,一转眼,我读大四了。
这天,我背着书包外出办事,将娃娃放在了我的书包里,回来的时候坐公交,下了车我才反应过来,书包忘在了车上,娃娃在里面!
这时候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我在车后面一边疯狂追,一边喊,终究是没追上。
一想到丢了娃娃,我急得几乎发疯!我先报了警,然后查了公交公司地址,查到后,便打了一辆车,急急忙忙往公交公司赶去。
半路上,警察联系了我,我到了公交公司,警察随后也到了。我和警察讲,书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警察和我一起询问了那辆公交车的当班司机,司机却说终点站查车没有发现书包。
我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我要失去娃娃了吗?
随后警察说查监控,我听了这话,三魂七魄又回到了身体,我带着哭腔说,对,查监控。
警察和我一起向公交公司工作人员询问监控的事,工作人员查看了电脑资料后,告诉我们,那辆公交车比较老,没有监控。
听了这话,刚回到我身体里的三魂七魄一瞬间又去了三魂六魄。
警察离开了,走之前他们告诉我他们会继续调查的,有消息会通知我。我心乱了,实在没有力气和警察再说什么,只失魂落魄、无精打采地嗯啊着。
我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学校,回到宿舍,我拖着脚步爬上床,躺在床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没了娃娃,我的天……黑了。
时间无情又有情,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一个月,我才在时间的安抚下又慢慢活了过来。
又过了两个月,我表面上终于恢复了正常。
这天,我照常来食堂吃饭,打好饭,来餐桌旁坐下,突然,我的眼神定住了。
旁边一个人,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旁边的一个娃娃!
我的娃娃!
我噌得站起来,跑到他桌前,一下把娃娃抢到手,看着在手的娃娃,我又哭又笑。
我叫道:“娃娃!娃娃!”
娃娃回道:“是你啊……”
我当时太兴奋,以至于未听出娃娃声音里的冷漠。
突然,一只手朝娃娃伸来,我迅速躲开,怒道:“这是我的娃娃!我丢的!”
那手的主人怒道:“什么你的,这是我的!”
我俩言语互呛几句,他又来抢,我躲,然后我们厮打在了一起。
我们打得激烈,有人将事情报告给了学校保卫处,保卫处老师过来将鼻青脸肿的我俩带到了保卫处的办公室内。
在办公室内,我俩各执一词,都说娃娃是自己的。我说我有证据,捡我娃娃那人说他也有证据。
我说:“这娃娃后面绣着我的名字。”
那人说:“这娃娃后面绣的是我的名字。”
这时候娃娃已经在保卫处老师手里,他看着我俩说:“既然如此,这娃娃后面绣的是谁的名字,那娃娃就是谁的,名字不对的要为这次打架负责,接受学校处罚!”
说完,保卫处老师将娃娃翻过来,我和那人连忙也挤过去看,只见娃娃身后的确绣着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并不是“大伟”,而是与我打架那人的名字。
我急了,怒道:“这就是我的!”说着,就要去抢老师手中的娃娃。
老师一闪,对着我严厉训斥道:“还想抢,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我一下醒悟过来,不敢再抢,只呆呆看着老师手中的娃娃。
我在大脑中试图和娃娃对话,可娃娃静悄悄的,没有回应我。
我不明白,那明明就是我的娃娃,为什么会绣着别人的名字,为什么叫她她不回应我。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宿舍,这一次,不但没有要回娃娃,我还背了处分。
这次抢娃娃事件我受到的伤害不比上次丢了娃娃轻,于是,我又得请时间来帮我了。
……
我毕业了,我工作了,我升职了,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我已经忘了娃娃。
有一天下午下班,我在路上走着,一个人与我相向而行,我没在意的抬头看看,这一看,我的眼睛定住了。
那人手里拿着一个娃娃,这个娃娃我如此的熟悉,就是那个陪伴了我大学四年的娃娃!
我停下脚步,细看那人相貌,却不是当初和我抢娃娃那人。
我这次并没有动,只是看着那人离我越来越近,从我身边走过,然后走远了。
我看着那人消失的街角。突然,脑中一个念头泛起,我想起了我大一刚捡娃娃时问她的名字,她说叫“偶颜”,娃娃是大舌头,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她当时说的应该是“偶然”。
我笑笑,回身继续走我自己的路,“偶颜”也好,“偶然”也罢,都已是过去,我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继续走自己的路,脚踏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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