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木,出生在一个海滨小镇上,既不偏僻,也不繁华。这儿四季如春,景色宜人,我在这里成长,看它慢慢地变化,从旧到新;从年轻到年老。
伯伯骑着摩托车,经常在镇子上下转悠,去上班,去喝茶,或是去打牌应酬。小时候,他会带着我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喝茶,下午两三点时,换个衣服,穿鞋出门,发动摩托车便往茶店的方向驶去。伯伯点上一支烟,吞云吐雾,他的朋友们也抽着烟,吞云吐雾,他们或是聊着最近养殖场的事儿,;或是聊着自己在工作岗位上的顺心事儿或是不顺心的事儿;或是聊自家小孩的学习情况,谁是败家子,谁又比谁更有出息。我大多时候是昏昏欲睡的,吃完喝完,没过多久就会烦,烦了叫伯伯说该回家了,他不理我,继续聊天,我也只好躺在椅子上睡觉。一个下午,也就这么过去了。
当家里还是大屁股电视时,堂姐常和我抢电视看,我想看动画片,她则是想看各个国家的偶像剧,我们总会为了一个电视争来争去。耍赖的作用不大,毕竟她不听伯母的,也不听伯伯的,其实她谁的话也不听,她更愿意听她自己的心意吧,所以我再怎么哭闹,电视终究不是我的。再怎么显得可怜巴巴的,也只得回到房间里去写作业,或是看书。奶奶和伯母正忙着做菜,厨房里传来阵阵酱油鸡和各类蔬菜的香味,鸟儿飞上枝头,又无聊地飞走了。飞过来,又飞过去。也许是天气没那么炎热的缘故,我开始昏昏欲睡,阳光打在窗帘上,眼皮在打架,视线开始变得愈加地模糊……
镇子上,常看见摩托车来回地行驶。家的前面是一条下坡路,坡度不算大也不算小,在家里经常能听见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从未间断过的汽笛声,轿车的的、货车的、跑车的,吵闹极了;那些摊贩们,有的卖肉,有的卖菜,有的卖鱼;有的卖水果,有的卖鞋子和鞋垫,有的则是买假名牌的衣服。椰子树种在道路的两旁,走一段路就能看见一棵,或是两到三棵。镇子没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那几处景点走了又走,里面的景象倒着背都能说出来。和爸爸妈妈去,和伯伯伯母去,和三叔三婶去……有时候堂妹在家觉得无聊了,手机和电脑都玩腻了,就过来找我了。“哥,哥!陪我出去走走咯,在家太无聊了,烦死了都……”她碎碎念啊碎碎念,我说我想在家,写写东西,看看书,看看综艺节目,又或者去打打篮球,怎样都好。她嘟着个嘴,在我的身边转了又转,转了又转,我无奈,她调皮地摸摸我的头,我们也就换衣服出门了……
在熟悉的街道行走着,经过两个大的十字路口,经过小集市,经过公关桥,我们在市公园逛了又逛,她小跑在我的前面。我告诉她别跑太快,会摔着,她也许是听不见吧……我骂了她,虽然是为了她好。我睁大眼睛看着我,走在我的身边,顿时沉默了。
逛其他地方的时候,她的兴致就慢慢地消退了,逛孔庙时过状元桥,我过去拉她的手,她把手背在身后,让我先过。我带她逛了学堂,庙堂和立着纪念碑的小广场,她也只是应和着我说的话,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开始牵着我的手了,不,应该说是攥着,我没怎么理她,走得很快,她也跟着我走,直到我们回到了家……
她没像小时候生气时那样把房门关上,她只是背对着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个人偷偷地抹着泪。我看着她,没进房间,站在门口,站了很久。
“诶!我跟你讲哦,你是哥哥啦,你以后出去你看有哪个女生会像她那么疼你,你说嘛,真的是……”吃饭时,伯伯放下了筷子,对着我就是一顿训斥。“好了啦,好了啦,阿木也不是故意的啦……”伯母在一旁劝着伯伯,“没事个屁!哪有哥哥这样骂妹妹的,你看她都哭成什么样子了!到时候你看三叔回家来不打死你才怪……”
“别怪阿木哥了啦,你们别说了……”小婧说话了,我只是低着头,在吃自己的饭,我自知理亏,说多了也许什么用都不会有。
我大约是爱上了她吧,所以才会去在意这么多。背着背包,走进学校的门,些许的电动车、轿车和装卤水桶的卡车从我身边经过,学生们在校门口把抽的烟灭了,吃槟榔的比较大胆一些——先大摇大摆地进校门,看见了保安就称兄道弟,聊没几句就开始笑,露出那鲜红夹杂着黑色的牙齿,随后便走进了教学楼。在无数穿着白蓝色校服的身影中,我望见了她,是的,这一刻,我在她的身后,她在我的身前,中长发斜刘海,穿着一双青绿色的匡威布鞋。我往她的方向走去,她则快要走进教学楼,这时有两个男生走到了她的身边,给她送了一些零食以及奶茶,其中一个还和她一起上了楼,他们有说有笑,好不喜悦。我随后也上了楼,不一会,便听到了皮鞋和高跟鞋踩踏地板发出的脆响。
她也许喜欢男生这样对她吧,我心里想着,阿光看我最近心事重重,就过来问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了,我总是笑笑不说话,他和我一样喜欢搞怪然后看我似乎没有什么兴致的样子,就让我自己安静下,他也就去找别人玩了。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聊生活,聊考试,聊未来;一起打闹,怎么闹都不嫌多。这一刻,我觉得有些愧疚,毕竟对于好友我是真的不擅长拒绝或是不搭理,令气氛变得尴尬,但是也没办法,我正在被情绪掌控着,我得把它想明白了先。
她在我的对面,在和别的男生女生聊天,棱角分明却又饱满的脸蛋看上去迷人极了,一双眼睛澄澈有神,仿佛是星星从天空搬家搬到了她的眼睛里一样。她和我同班,和我却并不熟。我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眼睛被风吹得已经要流下眼泪,周围的男生们倚着残破的墙壁在讲着黄色笑话,在嘻笑着打闹……
我听见上课铃响了,而这时,她看了我一眼,顺势过来和我打招呼,这一刻,天空亮了许多许多。
和她的第一次约会是在文城路的一家咖啡店,她比我先到。我远远地便看见了她——一条牛仔短裤,粉色的T恤,脚上蹬的还是那双青绿色的布鞋。我憨笑地告诉她自己其实也没怎么来过这儿,“废话!你以为我知道嘛……”她一边顽皮地说着,一边拍我的后背,打打闹闹的,看上去就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馥芮白端到了桌子上,港式奶茶也端到了桌子上。我把馥芮白挪到了我这边,眼睛却还是离不开她,尤其是她的腿——白皙修长,却不至于太瘦;白得就像抹上了奶油一般,加上她露出了脚踝,就更显得笔直了。“诶,看什么啦……小色狼……”她微笑着,没有用手捂着嘴,我挠着脑袋,告诉她“没什么,没什么……”那一次我吃得很多,吃了提拉米苏和冻芝士。得承认,面对她的美丽,脸红是唯一的答案,我好像也就只能像个色狼一样地看着她,她却并没有嫌弃我。
而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咖啡馆的转角,和她约会的男生原来有许多,需要排队,我只是其中之一。阿光总说“女人就是女人,心思重,算盘大,”我以为他只是在瞎扯,仔细想想原来真的有道理。我在咖啡馆对面的街角流着泪,那些曾经和她看过的小城的风景恢复了从前的平庸和暗淡,快热死人的夏天,炽热的风吹过满是汗水的身体,阳光令影子变得清晰。我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哥……哥……”我醒了,是小婧在叫我。“起床了,都快吃午饭了,还睡呀,起来了起来了。”我感觉自己的眼眶很是沉重,眼睛可能是肿了,我慵懒地起床洗漱,冲了杯咖啡,拿了一个包子和一个鸡蛋便回书房里面听歌看书去了。
经过街巷,还是会看到那些混混,我留着和他们一样地斜刘海碎发,都差不过是快要盖过脖子的长度。“操你妈的,再过来一个试试看!呗鲁修责……”“就过来,你想怎样……”我控制不住了,搬起对面老爸茶店的木头板凳便向他们砸去,“去死啊!去死啊……狗杂种,狗娘样的……”他们跑了,我也便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到了学校,走进教室,她和我打了招呼,我没说话,撞开了她,继续向前走,手上的伤痕有些明显,阿光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我打架了,心情不好被小混混惹了,心里不爽。“何必呢,消消气消消气……”刚好到了上课时间,老师进来了,是数学课,他准备发上次单元测试的试卷,念着念着,念到了我的名字。“哎呀……这个孙浒啊,你的脑子系不系坏了,这么简单的题,你丫的给我考三十三分,啊?三十三分,对不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啊……”他打趣地说着,脸上的褶子全部聚集在了一起,全班顿时发出了阵阵哄笑……
“你丫的有本事再说一遍”!“阿木,别冲动,说什么话呢……”阿光也跟着我站了起来,试图劝我。我指着他,眼睛直直的瞪着他,眼睛里泛着条条血丝,如同无数条流淌的红色河流。数学老师让我出去教室,不让我在教室里上课,随后,他狠狠地把我的试卷撕的稀烂,“出去,快点出去!我没你这样的学生!”“我告诉你,你信不信我一凳子打你死去,然后从这栋楼跳下去,信不信啊,啊?说话啊,不是很牛逼吗……”阿光还在旁边劝我,全班人都很惊诧地看着我,班委发现劝不了我,便去找来了班主任。这一刻,她也在看我,也许是凑热闹,也许,仅仅只是出于同情。但令我不解的是,她哭了,她掩面而泣,哭了很久很久。
介于是初犯,学校没有给我很重的处分,家里人对我的印象却变得越来越差,他们越来越不愿意和亲戚,亲朋好友提起我,提前家里从前的那个“阿木”。我的心灵大概是碎了,碎成了几半,形状各异,千奇百怪。
她虽流泪了,对我也却也没有什么挽留,我则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伯伯不再带我去鸽子园了,也不再带我去清澜湾玩了,毕竟一个因为谈恋爱而自甘堕落的小孩,大人是不会喜欢的。路线我都记得,所以有空了我就会自己去那些地方逛逛,穿过乡间的小道,听着水牛和黄牛的叫声,村民们有的带孩子,有的劳作,有的给家畜喂吃的喝的,有的则忙着去市里谈生意。鸽子园里很是吵闹,从前这样觉得,最近这样觉得,这一刻,却觉得它格外地安静,周围是茂密的树林,阳光照亮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旁边的湖反射过来的光打在身上,竟有疼痛感。如果是一个人去清澜湾,就到椰香路旁的出租车站去找出租车坐,说好价格就出发。那里有美丽的滨海风光,有大海和沙滩,有豪华的酒店和游艇,酒店里必定有丰富且昂贵的美味佳肴。我也就只能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拖鞋,在沙滩上走走,拍打拍打海浪,在旁边的小吃街吃一些小吃罢了,更多的时候还是发呆吧,说思考都显得做作了。
我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我忘记了,家里人都去工作了,伯母不用想,肯定是去喝茶打麻将了。就只有小婧一人在家。“哥,你回来了,去哪里了啊,”我没回答她,把腰包放下以后,洗完手,小便以后就坐在沙发上发呆,看上去就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小婧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我的身边,紧挨着我,问我“怎么样,需不需要吃饭,”我告诉她我不饿,摸了摸她的脑袋。“婧啊,对不起,哥哥没什么用,你以后争点气,家里不指望我做些什么了,你要加油,知道吗?”“哥,你怎么了,怎么说这种话?谁惹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没……没……没啦……”我准备起身离开沙发,走没几步,眼泪就掉下来了。“哥,哥……”不知怎么的,她从背后抱住了我,抱得好紧,好紧。“哥,哥哥没事,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很好啊,你哥什么时候有过事儿,对吧……”“不,哥,你撒谎,你撒谎!”我趁她不注意,偷偷地擦干了眼泪。
那个“对不起”,我一直都忘记了该去对她说。天气阴晴不定,晴天会突然下雨,阴天也会突然放晴。当彩虹被冻结的时候,我知道,天空会再次下雨,它会淹没一整个小镇,淹没你我,淹没汽车与街道,而在那之后,放晴了,生活则依旧美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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