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魂刀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侠影小擂台主题写作之“龙魂刀”。

昏暗的夜色里，火光照耀着我，地上全是尸体，我浑身是血瑟瑟发抖地站在庭院里，手中握着一把刀，惊恐的看着一地狼藉。娘亲躺在我的身边，衣衫上溅满血迹，蹙眉痛苦地看了我一眼后，终是吐出一口鲜血，闭上了眼睛，手边还散落着一袋蜜饯，张着嘴似乎要跟我说什么，我却不能知道了。

我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的家没了，我的娘亲也不在了。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我颤抖着从梦中醒来，赶忙看向自己的身上，身上手上的血迹在黑暗中仍然显赫地分布在那里，我仍然是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只有满身血污的我。“啊！啊……”我失声惊叫在黑暗里坐起身来，才明白，我这才是真的醒过来了，抬手抹了把眼泪，睡时穿的贴身衣服的白色衣袖依然是洁白的，虽然屋内没有点灯，依然能知道它是洁净的。脸上的碎发和胸前的衣褥被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打湿，黏腻地粘在皮肤上，我抱着被角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身体里。

五年了，痛苦的回忆时常出现的梦中，它折磨着我提醒着我，我现在是一个孤儿了，我没有家了。娘亲和爹爹死了，而我还活着，我要报仇。暗夜如墨，不知道窗外有没有星星。我拿起我的刀一个人狠狠发誓。可是我甚至不知道我的仇人的谁。

“ 一字平，曲中直，强有力，地无垠。思则是，忘则变，立身笑，扫龙观。退为进，虚为实，明月夜，暗潮生……”想起幼时娘亲教我的童谣，幼时母亲会在睡前边唱它边哄我睡觉，母亲的声音很好听，怀抱很温暖。她告诉我说，如果我害怕了就唱这首童谣，它会给我力量。

“默笙，你怎么了？”栾云平大哥在门外问道。

“我，嗯咳，没事。”刚刚的恶梦，还让我心有余悸，还因为刚才哭过，一时间嗓子沙哑，声音颤抖。

“我刚好睡不着，在隔壁房间就听到你的喊声。做噩梦了吧！”栾云平在门外继续问，“多少年了，你还是会做噩梦吗，你现在已经不是唐梦溪了，你是秦陌笙，你现在很安全。”栾大哥哥总是很贴心，很温柔，从六年前出现在唐家堡，跟父亲和哥哥一起喝酒，陪我一起出去玩，他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细心的人。

“来，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琥珀羹汤，快吃些吧。”栾哥哥又给我买了爱吃的东西，温柔细心如他，让人贪恋，我看着他担忧的神情，一时间坠入他的眼底。那眼睛仿佛深不见底，我跌进去，就好似坠入五里雾中，竟开始慌起来。初见他的时候不过才八岁，只把他当成一个宠我且听话的大哥，不像我哥一样经常欺负我。而当经历了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后，这么多年他都陪在我身边，我自己也已经习惯他在了。而现在，才突然发现他真的好温柔，眉眼也出奇的好看。

五年前我还只有十岁，那时候我还是唐梦溪，唐家堡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我的父母在武林中也算小有名气，我们的唐家刀法更是名声在外，谁料武林中人盛传有一把神兵利器龙魂刀，刀上三寸的地方有一龙纹，传闻说它有开天辟地的无穷威力，人人都想得到它。

可哪有什么龙魂刀，我从来都没有听父母提起过，也从没见过唐家堡有什么开天辟地的神仙刀。后来我想，也可能是父亲为了我的安全而没有告诉我，毕竟对于这样一把神兵利器，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全。

终于有一天，我跟栾大哥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唐家堡已经没有了，到处火光冲天，破败凌乱，房屋被夷为平地，到处被洗劫一空，包括家丁和来访者在内的三十五口全部丧命。

当我兴高采烈地回到唐家堡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被烧毁的家园。如果不是栾大哥带我出去游玩，我们俩恐怕也要一起丧命了。我那昔日高大威严不苟言笑，喜欢跟我说教讲些大道理却最疼爱我的父亲也倒在庭院里。那爱跟我斗嘴，总是欺负我，却又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带上我的俊郎的哥哥也同样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地倒在假山旁……我一路走过去，看到父亲，母亲，哥哥，石叔叔等都相继倒在地上。巨大的悲伤笼罩我，似要将我撕碎。我站在院子里，拿着我的刀，满身是血，而这些血却都是我的亲人的。

寅时左右我醒来的时候，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像有鸟儿煽动翅膀“噗噗”的声音，还有脚步声，我想许是窗前落了一只鸟儿吧，栾大哥可能在门外。当我匆匆披了外衣打开窗却发现没有什么鸟儿，也没有栾大哥的影子。忽然就有股失望。我想，为什么呢，是我想在打开窗的时候看到栾大哥在门外吧。此刻我才发现，他对我竟然变得如此重要。

“看栾大哥的鞋子都旧了，我本来想给你做双鞋子的，可是笨手笨脚的。”当我第四次扎到手指的时候，一时间疼到喊出了声，虽然声音不大，也惊动了栾大哥。栾大哥看到后皱着眉似要发脾气，“怎么弄成这样。”说完抓住我的双手摊开来仔细端详，左手上已经很多小伤口。他看了后赶忙把我刚刚刺破的那只手指放进嘴里，吸出毒血，“我自己买就好了，何苦为了我为难自己。”顿了顿后，他抓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你对我这样好，唯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说那句话时的样子一直刻在我的脑海中，让我很久之后还会经常想起来。

“妾本丝萝，愿托乔木！”我望着他清澈深邃的眸子，眼泪几乎要流出来，一字一顿道。说完他便将我拥入怀中。

“收拾下，跟我出去玩啊！”某天早饭后栾大哥跟我说，我应了声好便跟他一起出来。在街上逛了一阵儿，看到一家茶馆，栾大哥就提议进去坐坐。

“江湖传说，世间有把神兵利器，名曰龙魂刀，刀上三寸有一龙纹，刻的是栩栩如生，听闻这把刀开山劈石，无坚不摧。武林中的高手个个都想拥有它。一时间，腥风血雨，纷争不休啊。”

小二引我们二人落座，上茶，我却从一进去就被台上的说书先生的故事吸引了。

“后又有传闻说此宝刀在唐家堡。唐家堡，邺城刀法第一的门派，唐家的飞花刀法一击可敌普通人三十，变化极快，瞬息万变啊。还有翻云刀，探索刀，霸王刀，每一种都是精妙绝伦啊。而就在五年前的四月初八，竟然惨遭灭门。为何呢，自然是江湖中人忌惮垂涎龙魂刀了。最后龙魂刀究竟落入谁手了呢，就无人知晓了。而这样一个大派，竟然在一夕之间就被攻破，其中也必然是有隐情的，是有人精心设计呢，或者里应外合呢，这且另说。世人关心的自然是这龙魂刀的下落，而这些抢刀的是什么人，却也无人知晓……”

至此我才终于知道，我们唐家堡之于何种原因而惨遭灭门。我的手握着桌上的茶杯，狠狠用力，只恨我不知道这仇人是谁，让他还能逍遥自在。

栾大哥听到台上的故事微微皱眉不时看向我，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定是后悔带我来此了。后面的时间我一直恨恨的，无法凝神静气，以至于栾大哥每次叫我我都要好久才反应过来。

回去后，我便在院子里练刀，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知道我该向谁报仇。我看着我的刀，厚重且布满点点锈迹。到如今十五岁，我还未杀过一人，这把刀是在九岁那年父亲送给我的。父亲送我的，也只有这把刀了。这些年我和栾大哥到处求学，勤学苦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能手刃仇人。两天后我独自一人去那悦来茶馆找那说书人，那说书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栾大哥，前天我在街上给你买了双鞋子，你且试试，不知道合脚不，若不合适我再拿去与他换。”第二日午后我找到栾大哥，将前两天买的那双鞋给他试，“只可惜我不能亲手做一双给你。”

栾大哥接过就穿在脚上，直言合适的很。穿上就没有再脱下来。然后去了房间，须臾后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小盒子。

“前日给你买的耳环，看你心事重重就没有给你。”

我的眼睛从栾大哥的脚上转到桌上，心里掩不住的欢喜。

“对了，前日那说书先生讲的……”栾大哥边小心看了我一眼，才又继续说，“那日讲的是你家五年前被灭门的事吧，原来只是因为一把刀。那，那把龙魂刀现在在哪儿呢？”栾大哥望着我，眼里闪着光。

“爹娘没跟我提起过这把刀，我也不知。我有的且能看到的只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我的眼睛略过身边桌上的刀，用手拂过它。“应该被五年前那帮强盗偷走了吧。”

“谢谢栾大哥送我的耳环，我有些累，想去休息一会儿。”五年前那天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好累，我用手撑着头闭着眼说道。

傍晚的时候，我一个人来到唐家堡，这里依然如五年前一样，“爹，娘，我来看你们了。我现在很好，栾大哥一直陪着我，我一直勤学武艺，苦练刀法，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们报仇。”我站在破败的故园里，对着破烂的房屋跟父母对话，不知道他们泉下是否有知，是否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天渐渐阴沉下来，夜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一场小雨，稀疏的雨滴落在脸上，好凉，好冷。

走到一处破旧的茅草屋，听到旁边树林里有什么人在谈论什么。

“少主，庄主让我问候少主一声，已过五年，不知龙魂刀的下落是否已经探到。”一武夫打扮的人说道。

“前些天我不是已经飞鸽传书说过了吗，目前没有龙魂刀的任何消息，再过几日肯定会有新消息的。”一个身穿黑衣，斗笠青纱遮面的男人背影不满地说到。

我在不远的地方扶墙看着这一幕，差点站不稳，那声音，还有那人脚上的那双鞋都在让向我说着什么秘密，我不愿相信的秘密。

“少主最好记着，你的命还有你现在的一切可都是庄主给的，最好把交给你的任务放在心上。”武夫下人打扮的男人转过身继续质问，“还是说你跌进这温柔乡出不来了……”

“我只不过利用她的感情，怎么可能会留恋。”

我的脑袋轰的开始耳鸣，之后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到了，或者不记得了。

“你最好不要伤害她，再给我几天，若破坏我的计划，就只好送你到天上了。”

我险些摔倒，幸好渐大的雨声为我掩护，我失魂落魄的离开那里。路边的树枝荆棘划破我的手臂，竟然浑然不知，深秋冰凉的雨水混着眼泪滴落下来，一起流过我的面颊，一起滴落在受伤的手臂，又混着鲜血一起浸入刀鞘。

回到住处换了身衣服坐到床上，裹紧被子依然感觉彻骨的冷。我不能消沉，不能被栾云平发现，我怎么也想不到对我最好栾大哥竟然会是这样的，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设计好了的，说不定当时唐家堡里除了栾云平还有别的内应，一定是他们里应外合，才会在短短时间便杀害我全家。栾云平，你竟然只是利用我，从八岁的第一次遇见就在利用我。我发过誓，一定要竭尽所能报仇，我要杀了他。

我抽出我的刀来，才惊讶的看到，被血水浸过后竟然变亮了，我用布擦过，竟然在刀身三寸的地方看到一条龙纹。这把锈迹斑斑的刀难道竟然是龙魂刀！谁会想到掀起江湖血雨的宝刀竟然会在一个女童的手里。

我突然想起幼时母亲教的那首的童谣，她说过，在我害怕难过的时候，它能带给我力量。

一字平，曲中直，强有力，地无垠。思则是，忘则变，立身笑，扫龙观。退为进，虚为实，明月夜，暗潮生……

突然间，脑海中似乎有个人在挥刀练功，每一个画面都异常清晰。我忽然明白了，母亲教的童谣，表面是童谣，实则是上乘刀法密诀，而这些在以血开封龙魂刀后突然被我顿悟了，或者说，我没有其他路了，只有母亲的童谣才能带给我力量，我必须变强。杀了栾云飞，还有那个栾云飞的义父，阮云天。记得幼时他曾来过一次唐家堡。如果这五年的勤学苦练，加上我唐家堡刀法，再加上龙魂刀，若是不能杀了阮云天，也至少要跟他同归于尽，或者重伤于他。

第二日吃午饭的时候，栾云飞看起来闷闷不乐，若有所思，我才发现他以前也偶尔会这样，或许是在想着怎么套出龙魂刀的下落，又或许是对我有愧吗？我才发现以往我把他看得太重了，对他做的一切都毫不怀疑。现在想起来，前些日子寅时左右窗前的疑似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估计是他在飞鸽传书吧。他到底爱过我吗，不不，他是我的仇人，我不该还想这些。但是我真的不能相信他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他一直对我是那般的好。眼泪又忍不住要流出来，我起身往房间走去，丢下一句“我有些累，回屋歇会儿”就回了房间。

我决定在他不在的时候多加练习刀法，再过十日等我刀法更上一层再杀他。嗯，我是这么想的吗，还是说我下不了手，不，我可以，一定可以！

“我们一起再去唐家堡看看吧。”某日半晌我跟栾云飞说。我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低沉，就像是没有力气一样。“也许我们可以到处找找，如果龙魂刀没有被那些恶人抢去，说不定某天我们能找到呢。”

我们是徒步去的唐家堡，每迈出一步似乎都艰难无比，每一步都像是一刻钟那样漫长。每次眨眼都好像是天地变暗了。栾云飞看向我的眼神也似乎变得伤感而意味深长。天一直阴沉沉的，路边的草木开始衰败起来，拼尽最后的力气想在这深秋多留存一天。

爹，娘，你们在天上还好吗？今天我就要为你们报仇，杀了第一个仇人。等杀了他我再去明日山庄找阮云天那个伪君子。

我们到了唐家堡，四处转了一下，最后看它一眼。我抽出龙魂刀，手腕带刀旋转半圈，抬手就将它横在栾云飞的颈下。他显然没有防备，不知道我会出此行动。

“默笙，梦儿，你这是要做什么，杀我吗？”栾云飞一脸伤心不可置信的样子。

“别再演戏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受死吧！”我手上欲用力，割开他的动脉，“你不是想要龙魂刀吗？我就让你死在这龙魂刀之下。”手中的龙魂刀透着冷冷的刀光。

“那你动手吧。”他闭上眼，眼角还假惺惺的滴出几滴眼泪。却没有想逃和抵抗的举动。

我想，只要我轻轻割一下，就结束了，可是我的手开始颤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我高估我自己了。他是我的仇人，我却下不去手。我终是浑身无力把刀放了下来。“你的剑呢，拔出来吧。何必还惺惺作态。”我狠狠地质问。

他见我下不去手，缓缓后退两步，拔出了剑，指向我。我伸出刀向他进攻，他的剑横在胸前抵住了我的刀，之后他开始疯狂向我刺剑，不在留情。心疼突然就又开始了，他想杀我，这样也好，我也不必留恋。

一字平，曲中直，强有力，地无垠……我开始想起母亲教我唱的那首童谣，它是童谣，是刀谱，亦是勇气和力量。我边想边随着变幻招式。栾云飞的剑狠狠刺过来，我用刀劈向他的剑，又运用刀谱心法内力，刺出龙魂刀，刺向他的心脏。

栾云飞的心脏被刺中，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眉毛痛苦地拧在一起，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梦儿……”慢慢倒向我，口中还不住喊我的名字，每次开口就有很多很多鲜血流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把那一剑收回去，”我大喊，“为什么？”眼泪也跟着决堤。

“默笙，我的……梦儿，谁都……不可以伤害……伤害她。”他想抱我，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使不上力气。他朝我的脸颤抖地伸出手，想擦掉我眼角的泪，却异常艰难，而我的泪却越发厉害。

雨突然就下起来，雨水混合着我的眼泪流下来，我抱着他坐在地上超过一个时辰还要久。哭到没有力气，哭到眼泪流干。眼泪流进嘴里，好苦好苦。

龙魂刀果然厉害，武林为它起纷争，我也因为它家破人亡，我爱的，爱我的，都因它而死。

氤氲雨雾中，我看到有两个人在庭院里练剑。

“栾哥哥，你猜我刚刚用的是什么刀法，昆仑，武当，还是我们唐家刀法？”

“嗯，是武当吧！”

“哈哈哈，错了，是少林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