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距离 文：梁可爱

       

那天我和母亲坐在沙发上聊天，她突然笑着说起父亲追她时是多么不浪漫，连讲句情话都磕磕巴巴。我看着母亲的脸脑子里全是父亲的影子，相反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却特别想流泪。

我知道我的父亲和大多数父亲一样，都是不善言谈的，可以说不善的不只是言谈，还有在我面前他所有的动作。

有一次学校寒假期末放假回家，我打电话让他来帮我搬东西。约好晚上9点前的一个小时，他突然发短信过来和我说车子坏了，要晚点才能赶到。我拖着我的行李箱一瘸一拐的从宿舍走下楼，再拉到公车站，想着也许搭公车回去会比等他更快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鼓励我独立的态度，运气很好，等了一会儿就坐上了车，上车后发了短信告诉他我直接回家了，不用来接我。

即使是南宁这个绿城，冬天的夜晚也只有几度。准备到站的时候我看到站牌旁边有一个身影很像他，他喜欢把手插在裤子的两边口袋里，耸着肩。风吹着他的头发，他时不时踱步，时不时张望。下了车，他看见是我连忙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到了啊。”我轻轻的点点头：“今天公车比较快。”

看见他身影的时候不是怀疑反而惊讶。我不知道他会在这里等我，也从来不会想他先回来后会在公车站等我。因为我印象里他总说我被宠坏了，他希望我什么事儿都能自己解决。一路上他走的特别快，我差不多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他就一直走在前头，我跟在后头，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而纤细，身上的大衣在影子里一点儿都没显出冬天的臃肿。我回过头看我俩的影子，惊喜的发现我和他的影子居然一样长，小的时候他总是笑我是个没有影子的小矮子。

他一直走着没有回头看我，而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变矮了。我在后头一直紧紧的跟着他，那个距离不远也不近，总是刚刚好。我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像现在这样有着一段距离的陌生的感觉，他不再是那个会把我抱上肩头的，时常挠我痒痒的父亲，我也不再是那个跑到他前面去踩他的影子的那个我。

到家楼底下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今天车子不知道怎么突然发动不了了。”然后还是大步的上楼，我“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还好他上楼的脚步声很大，充满了我们两个人的空间。我知道他想解释一下为什么没去接我，但是又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告诉我要谅解他。他一定不知道，他在我面前时的动作和语言都随时出卖了他。

母亲总说父亲在她心里其实很可爱，我想象不出父亲是如何用他的方法追到我的母亲，但是每次想到他扭扭捏捏的给我母亲讲那些哄她高兴的话时，我总扑哧一笑。

那天晚上我陪母亲下楼剪头发，剪完的时候母亲打电话给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他已经在楼下了，母亲笑着说好巧啊，我们在楼下剪头发也是准备回去。五分钟后我们走到楼下，发现父亲还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手插在裤子的两边口袋里，耸着肩。我和母亲快步走上前去，母亲话里带笑：“哟，你怎么那么久都没到家啊？”父亲在前面头也不回，隔了几秒回道：“我走得慢，我慢慢走。”母亲在后面给我使了个眼神儿连忙答道：“是是是，你走的慢！我还以为你等我们咧。”父亲突然提高了音调：“谁说我等你们！我本来就走得慢！谁要等你们！”我和母亲在后边笑的前俯后仰却不敢出声。

楼底下昏暗的灯光却把他的白发照的特别清楚，我不只觉得他矮了，他还瘦了。其实我知道他还没老到步履蹒跚的程度，至少现在走起路来我还要小跑才能跟上。他平常说话也总是很直，不会夸人也不会拐弯抹角的骂人，所以每次总是不愿把自己的感情露出来，但又藏不好。他拙劣的语言和动作都没能帮上他，反而都出卖了他，让他这个大男人显得滑稽又搞笑。

上楼的时候我还是跟在他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总是把握契机似的永远找到在他后面的机会，心安理得的跟着他，也永远不会超过他，到他前头。我们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总是刚刚好。而且好像他也总是把握着在我前面的机遇，不会回头看我，更我不会停下来让我先走，我想他一定也是和我想的一样吧，这样的位置舒适而安心。

他在前头，像是标杆，带着他所有的骨气，尊严和骄傲。我在后头，像是小鸟，依赖着他，并且走向他指给我的方向。我不知道我何时才能越过这个刚刚好的距离靠在他的肩头，没有顾忌的和他分享我的快乐与悲伤。也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回头看看我，伸出手来牵着我，带着他对我的认可和自豪，与我并肩诉说对我浓浓的情意。

但是我相信一切都会水到渠成，而他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