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又到了樱桃丰收的季节,我的家乡是盛产这种水果。因为日照时间长,雨水也不算太多,结出的樱桃酸甜多汁,算是远近闻名的特产。崎岖的山区地带里,樱桃树不择地,有一小块就能长得好。于是,樱桃树和农民一起世世代代在这块土地上相互依存,开枝散叶。
小时候,每到樱桃成熟的季节,沿街会挤满竹编背篼,每个背篼上铺着三两片南瓜叶。不用问,里面一定放满了一层层的樱桃,只有这种水果这么娇气,怕晒,怕碰,怕久放。
老乡们黝黑的脸上泛着油和汗的混合物,在明晃晃的日光里格外亮眼。整个交易过程,他们会充分展示出农民矛盾又统一的特质。挑三拣四的客人,会惹得老乡骂骂咧咧,甚至一气之下终止这笔买卖。遇上买得多,不挑拣的主儿,则会有个低廉的价格,称的斤两也会更加旺一些。这与人品行,修养无关,完全是樱桃易坏的性格决定,必需避免磕碰,趁早卖完。
回到家乡,马路两旁的主角是一种叫车里子的外来物种。它比樱桃甜味更浓重,肉质更厚,更易于运输和保存,也能带来更大的经济价值。
我不太喜欢那样甜的水果,如今遍地都是这样甜腻的水果,酸涩却极稀有。所有的水果都在比谁更甜,以甜味作为唯一标准的竞争之下,市场出现一种奇特现象。能买到的品种越来越多,但每种水果感觉都一样,所有味道趋向一个同一个地方---甜。
为了买樱桃,我寻到了一个身处农村的老同学家中。在我模糊的记忆里,他家地里有颗樱桃树,个头小总卖不出去,每年都会叫我到他家,爬到树上吃樱桃。
那种味道在舌头的记忆里还非常清晰,穿过时间之门,依然能感受到樱桃味道中带有些许棱角的轮廓。它的味道是带有紫外线和风沙所沉淀下的甘甜和一种并不含蓄酸涩的混合而成。遗憾的是,这棵樱桃树和所有不能适应市场经济的生命一样,多年之前被砍掉,嫁接上了车厘子。
和同学聊天中,了解到。村里年轻人很多放弃种地,到城里打工,结果钱没赚到,庄稼给耽误了。他提醒我,以前班里第一排的矮个子,如果遇到他,一定要避而远之,那家伙染上了毒瘾,到处骗钱。还提到有个高于我们一个年级的小伙儿,在工地上打架斗殴,把人脑壳给敲碎了,送进了监狱。他自己算是运气好,承包工程赚了些钱。不过他有一个麻烦的儿子,整天好吃懒做,不是麻将桌上就是网吧里,不找个正经工作,天天想着赚快钱,最近又在股市里赔了几万块。
和他聊天的下午,我多数时候只能沉默。我没办法给出建议,他们哪一个不是为了挣钱养家,才出门在外。我也不敢站到道德制高点,劝他们要多读书多学习,踏实工作。我只是一个偶然下的幸运儿。某个特定机缘颠倒半分,我的命运不会比他们好太多。
想想自己感慨社会浮躁,城市的物欲横流,在此时显得颇为可笑。那些从农村到城市的孩子,他们什么也不懂,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们必须学习所有看到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然后,用尽全力把自己变成城市需要的样子,才不至于被淘汰。我们能从容应对,淡然处之,并非比他们更勤奋或更智慧,只是因为多了几分幸运而已。
离开的时候,同学带我到一个老伯家中,他们还有小樱桃。我问他为什么没有砍掉樱桃树,他说这棵樱桃树养了几代人,舍不得砍掉,每年也还是有人吃,能卖上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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