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太镇遗闻》(5)

(古风)《太镇遗闻》(5)

季清上前抓住他的沾着血渍的手，真凉，像冬日的寒冰。季清攥得紧紧地，他想把这手捂热，让寒冰融化，可愈攥愈冷，季清最后知道，这种冰冷，叫作死亡。

子苓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暗示什么。季清把手松开，只见子苓的手指在他的掌心画了一个圆形，之后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胸前的那处殷红。

“明天，去看玉兰，多折几枝……，我想……。”

阎魔来了，子苓走了，这世间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季清跪在榻前，之前出现的安静重新到来，熟悉得可怖可憎。他听到有风拂过庭中梧桐叶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有一只鹂莺在枝上啁啾。远处，还有几声犬吠。他看到了须弥山纳入一粒芥子，乌圆在园中追着蜂蝶，一片白色的山岚在缓缓蒸腾。最后，他听到了大千中的所有声音，看到了大千中的所有物色。然而，这里面并没有他想听的，也没有他想看的。

省阁着保昌府尹缉拿凶犯，最终不见其踪迹。之后，便又追赠了一个光禄大夫，一个八品的宣赞舍人的离世很容易被人遗忘。不过月余，城中已无人谈论此事。

戚氏把府宅交给季清照管，便扶柩回了祖藉，那是一个滨海之地，离此地相隔天涯。临行前，季清去祭灵，戚氏拿出一个笥箧，说是子苓曾经嘱托的要交与他的。

季清接过笥箧，交给筠生，向木主椁柩拜了四拜。柩车缓缓驶去，去了子苓来的地方，去了天和地相交之处，那是一大片晚霞，非紫非红，不明不暗。季清伫望着早已无踪影的车马，筠生抱着笥箧静静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生与死，都说是两桩大事。不过，生由不得自己做主，唯有死亡是真正的大事。经中常说“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当勤精进，如救头燃，但念无常，慎勿放逸。”无常，是人生的课业，哪个会得？

季清回到家中，便开始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地藏斋戒。他不知道子苓会去哪里，只希望那里处处皆是繁花盛放的好风景。

那个笥箧，季清一直没有打开看，他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或者说，是他恐惧，这个物什是子苓与这世间的唯一残留，他总觉得一打开，子苓便彻底消散了，他想晚些打开。还有那个圆形，意指何物，了无头绪。一思及此，他便寝食难安。

季清已辞了玉堂署的差使，决定离开太镇山去太平府居住。那里有他父亲生前置下的一座庄园，他把自己的府宅和夏府悉数交给几位老家人打理，便选了一个胜日带着筠生离开了。

车上，筠生抱着乌圆直打瞌睡，乌圆也发出了呼噜声。季清看着车外，此番离去，不知道何时归来。

太镇山，保昌府，玉宸殿，琉璃堂……渐渐远去，曾经，他孤自地来；而今，又孤自地走。走向何方，他也不知。不若径直前行，遇山则止，遇水则留。或者，遁入林泉阗寂处，结庵而住。总之，他不会回首，因回首处满目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