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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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把海视为La mar,这是人们喜爱大海时用西班牙语对她的称呼。有时候喜爱大海的人也说她的坏话,不过说起来总是把她当作女性。
有些年轻的渔夫用浮标当钓绳的浮子,并把鲨鱼肝卖了好多钱置备了汽艇,都把大海称作男性的El mar。他们把大海说成是竞争对手,或者是一个去处,甚至是一个敌人。不过老人总是把大海当作女性,当作赐予或不赐予大恩的主,她要是做出什么粗暴或可恶的事,那是因为她情不自禁。月亮撩动大海,就像撩动女人一样,他想。
他沉稳地划着,并不觉得费力,因为他远没有超过他平常的速度,而且除了海流偶尔打个漩之外,海面是平平静静的。他让海流替他做三分之一的活,天快亮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划到了比他预期此刻所能达到的更远的地方了。
我在那深渊里折腾了一个星期,可是一无所获,他想。今天我要找到鲣鱼群和长鳍金枪鱼群,也许会有一条大鱼跟它们在一起呢。
天还没有大亮,他就放出了鱼饵,让船随着海流漂移。一个鱼饵下沉到四十英寻。第二个下沉到七十五英寻,第三个和第四个分别下沉到一百英寻和一百二十五英寻的蓝色海水中。
每个鱼饵都是头向下垂着,钓钩的钩身扎在饵鱼体内,系得紧紧的,缝得牢牢的,因此钓钩的所有突出部分,包括钩弯和钩尖,都裹在新鲜的沙丁鱼里。每条沙丁鱼都用钓钩穿过双眼,于是那双眼便在突出的钢钩上构成了半个花环形状。整个钓钩,大鱼所能接触到的部位无不喷香可口。
孩子给了他两条新鲜的小金枪鱼,或者叫长鳍金枪鱼,都像铅锤似的挂在两根最深的钓绳上;在另外两根钓绳上,他挂上一条大青鲹和一条黄狗鱼,这两个钓饵以前都用过,不过都还完好无损,而且还有上好的沙丁鱼给它们增加了香味和诱惑力。每根钓绳都像支大铅笔那么粗,缠在一根被侵蚀得发绿的钓竿上,只要鱼朝鱼饵上一拉或一碰,钓竿就会往下沉,每根钓绳都有两个四十英寻长的钓绳卷,还可以接到别的备用钓绳卷上,因此,如有必要,可以让一条鱼拖出三百多英寻长的钓绳。
这时老人注视着架在船边的三根钓竿,一边缓缓地划着桨,使钓绳保持直上直下,还要保持应有的深度。天大亮了,太阳随时会升起来。
太阳淡淡地从海上升起,老人看得见别的船只低低地伏在水面上,离海岸很近,散布在海流四处。随后太阳更亮了,耀眼的光芒照射在水面上,接着太阳完全升起来,平坦的海面把阳光反射到他眼里,两眼刺得厉害,他便把目光移开,只管划下去。
他俯视着水中,望着直伸到黑沉沉深水里的钓绳。他把钓绳保持得比什么人的都直,这样,在黑暗的海流的每个层面,都有一个鱼饵恰好放在他所希望的位置,等着游到那儿的鱼来吃。别的渔夫让钓绳随着海流漂移,有时钓绳只在水下六十英寻,那些渔夫却以为已经入水一百英寻。
不过,他想,我把钓绳放在准确的位置。只不过我不再走运了。可是谁说得准呢?也许今天行。每天都是个新日子。走运当然好。不过我宁愿搞得准确。这样,运气来的时候,你就有准备了。
这时太阳升起了两个小时,朝东看已经不那么刺眼了。眼下只望得见三条船,显得非常矮小,远在近岸的海面上。
我这一辈子,早上的太阳总是很刺眼,他想。不过,我的眼睛还是好好的。傍晚,我可以直盯着太阳,眼睛也不会发黑。阳光在傍晚还更强些,不过在早上才会刺痛眼睛。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只军舰鸟鼓着长长的黑翅膀在他前方的天空盘旋。它倏地斜着后掠的双翅俯冲下去,然后又盘旋起来。
“它准是盯上了什么”,老人大声说道。“不仅仅是在搜寻。”
他缓慢而沉稳地朝那鸟盘旋的地方划去。他划得并不急,使钓绳保持上下垂直。不过他有点靠近海流,因而还能保持正确的捕鱼方式,若不是想利用那只鸟的话,他的动作可能要慢些。
那鸟往空中飞得高些了,又盘旋起来,双翅一动不动。它随即蓦地俯冲下来,老人看见飞鱼从水中跃起,拼命地掠过水面。
“鲯鳅”,老人大声说道。“大鲯鳅。”
他收起船桨,从船头下面取出一根细钓绳。钓绳上有一条金属接钩绳和一个中号钓钩,他往钩上装上一条沙丁鱼,把钓绳从船舷上放下去,然后把它系在船尾带环的螺栓上。接着他又给另一根钓绳装上了鱼饵,把它成卷地放在船头的阴影里。他又划起船来,望着那只长翅膀的黑鸟这时正低低地在水面上觅食。
他望着望着,那鸟又斜着翅膀往下冲去,然后疯狂而徒劳地拍动翅膀去追逐飞鱼。老人能看见海面微微鼓了起来,那是大鲯鳅追逐逃命的飞鱼时搅起来的。鲯鳅顺着飞鱼的飞行路线,在下面破浪而行,等飞鱼一落下,就迅疾地扎进水里。这是一大群鲯鳅,他想。它们撒得很开,飞鱼很难有机会逃脱。那只鸟也没有机会。飞鱼对它来说太大了,而且又飞得太快。
他望着飞鱼一再冲出水面,望着那只鸟一次次徒劳的行动。那群鲯鳅已经跑开了,他想。它们跑得太快太远了。不过,也许我能逮住一条离群的,也许我的大鱼就在它们周围。我的大鱼一定在什么地方。
这时陆地上空涌起了山一般的云,海岸只成了一长条绿色的线,背后是些灰蓝色的小山。
海水现在变成了深蓝色,深得几乎发紫。他低头朝海里望去,看见黑暗的水里散布着斑斑点点的红色浮游生物,也看见了太阳这时映出的奇异光彩。
他注视着他的钓绳,看见它们笔直没入水中看不见的地方,他很高兴看到这么多浮游生物,这意味着有鱼。这时太阳升得更高了,它在水中变幻出奇异的光彩,说明天气会很好,陆地上空云彩的形状也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那只鸟现在几乎没影了,水面上什么东西也见不到,只有几片黄色的、被太阳晒得发白的马尾藻,还有一只僧帽水母那紫色的、具有一定形体的、像彩虹似的胶质泡囊,在贴着船边漂浮。那泡囊侧向一边,然后又竖直了。它像个气泡似的兴高采烈地漂浮着,它那长长的紫色毒丝在水里拖了一码长。
“Agua mala”,老人说。“你这婊子。”
他从轻轻划桨的地方朝水里望去,看见像拖着的触须一样颜色的小鱼,在那些触须之间和泡囊漂浮时所投下的小小阴影里游动着。小鱼不会受到毒害。可是人就不同了,老人往上拽鱼的时候,要是有些触须缠在钓绳上,让紫色的黏液粘在上面,他的胳臂和手上就会出现伤痕和肿痛,就像碰上毒藤或毒漆树一样。但是这agua mala的毒素发作得很快,痛得像挨鞭子抽。
彩虹似的泡囊非常美。可它们又是海里最虚假的东西,老人就爱看大海龟把它们吃掉。海龟一看见它们,就从正面向它们逼近,然后闭上眼睛,身子完全藏进背甲里,把它们连同触须一并吃掉。老人爱看海龟把它们吃掉,也爱等风暴过后在海滩上踩踏它们,听到他长着老茧的硬脚板踩上去时发出砰的爆裂声。
他喜欢绿色海龟和玳瑁,它们姿态优雅,速度快,价值高。他对又大又笨的蠵龟抱着友好而轻蔑的态度,它们长着黄色的甲壳,有着奇特的做爱方式,闭上眼睛兴致勃勃地吞食僧帽水母。
虽然他在捕龟船上干了多年,他对海龟并没有什么神秘主义的想法。他为所有的海龟伤心,甚至包括那些跟小船一样长、重达一吨的大梭龟。人们对海龟大多是冷酷无情的,因为海龟被剁开宰杀之后,它的心脏还要跳动好几个钟头。可是老人心想:我也有这样一颗心脏,我的手脚也跟它们的一样。他吃白色的龟蛋,好给自己长力气。他五月份整整吃了一个月,以便在九十月变得身强力壮,去对付真正的大鱼。
他每天还到许多渔夫存放渔具的窝棚里,从大桶里舀一杯鲨鱼肝油来喝。那肝油就放在那里,渔夫们谁要喝就喝。多数渔夫都讨厌那味道。不过那味道并不比早起更叫人难受,而且喝下去还可以预防伤风感冒,对眼睛也有好处。
这时老人抬头望去,看见那只鸟又在盘旋了。
“它找到鱼啦”,他大声说道。可是没有飞鱼冲出水面,也没有饵鱼四散逃奔。然而老人正望着,一条小金枪鱼突然跃向空中,转了个身,头朝下落进水里。金枪鱼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等它掉回到水里,又有一条接一条的金枪鱼跃出水面,朝四面八方跳去,搅得水花四溅,跳出好远去追饵鱼。它们围着小鱼转,跟在后面追赶。
要不是它们跑得太快,我会逮住它们的,老人想。他眼看着鱼群把水搅成白色,那鸟这时也俯冲下来,扑到小鱼群里,那些小鱼在惊慌中被迫浮上水面。
“这鸟帮了大忙”,老人说。就在这时,他在船尾往脚上绕了个圈的那根钓绳突然绷紧了。他放下桨,紧紧抓住钓绳,动手往船里拉,感到小金枪鱼在颤悠悠地拽动。他越往里拉,鱼就颤悠得越厉害,这时他能看见水里蓝色的鱼背和金灿灿的两侧,然后用力一甩,把鱼拽过船舷,扔进船里。
鱼躺在船尾的阳光里,身子结实,形状像颗子弹,直瞪着两只迟钝的大眼睛,那条灵巧利落的尾巴噼里啪啦地拍打着船板,到后来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老人好心地敲击它的脑袋,用脚踢它,它的身子还在船尾的阴暗处抖动。
“长鳍金枪鱼”,他大声说道。“做鱼饵可棒了。能有十磅重。”
他记不得他独自一个人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声说话的。以前他独自一人曾唱过歌,有时候在夜里唱,那是轮到他独自在小渔船或捕龟船上值班掌舵的时候。他大概是在那孩子走了以后,才在独自一人时开始大声说话的。
不过他记不清了。他跟孩子一块打鱼时,通常只在必要的时候说说话。他们在夜间说话,或者天气不好,被暴风雨所困的时候。在海上没有必要就不说话,这被视为一种优点,老人一向这么看,也加以遵从。可是现在他已经多次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反正没有人会受到他的打扰。
“别人要是听见我在大声说话,还会以为我疯了”,他大声说道。“不过既然我没有疯,我也就不在乎。有钱人在船上有收音机跟他们说话,还给他们带来棒球消息。”
现在可不是想棒球的时候,他想。现在只能想一件事。就是我生来要干的事。那个鱼群周围可能有一条大鱼,他想。我只是在捕食的长鳍金枪鱼中捉到一条离群的鱼,不过它们游得太远、太快了。今天凡是露出海面的,都游得很快,都朝东北方向。难道一天的这个时候都是这样吗?要不就是我摸不透的一种天气征兆吧?
这时他看不见绿色的海岸了,只看得见蓝色山峦的山顶,看上去白茫茫的,仿佛覆盖着白雪,还能看见那上空的云彩,看上去像是高耸的雪山。海水黑魆魆的,阳光在水中映出五彩斑斓的光柱。那不计其数的斑斑点点的浮游生物,这时被高空的太阳照射得都看不见了,老人把他的钓绳垂直下到一英里深的水中,所能看到的只是蓝色海水深处那巨大的光彩夺目的光柱。
金枪鱼(渔夫们把这类鱼统称为金枪鱼,只在把它们出售或者拿来换鱼饵时,才叫它们各自的正式名称)又沉下去了。这时太阳热了起来,老人觉得脖颈上热辣辣的,他一边划船,一边感到汗水沿着脊背往下淌。
我大可随波逐流,他想,只管睡去,把钓绳打个扣套在脚趾上,有动静就把我弄醒。不过今天是第八十五天,这一天我得好好钓鱼。就在他两眼瞅着钓绳的时候,他看见露出水面的一根绿色钓竿猛地沉入水中。
“好啊”,他说。“好啊”,说着便放好船桨,一点也没撞着船。他伸手去拉钓绳,把它轻轻地捏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他觉得钓绳并没有拉紧,也没有什么分量,便轻轻地抓着。接着钓绳又往下一沉。这一次是试探性的一拉,拉得既不猛又不重,这下他可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在一百英寻的水下,一条马林鱼正在吃包着钩尖和钩身的沙丁鱼,这个手工制作的钓钩是从那条小金枪鱼的头部穿出来的。
老人灵巧地抓着钓绳,用左手把它从竿子上轻轻地解下来。这时他可以让它在他指间滑动,而不让鱼感到丝毫的拉力。
在这么远的地方,长到这个月份,这一定是一条好大的鱼,他想。吃吧,鱼儿。吃吧。请吃吧。多么新鲜啊,你却躲在六百英尺深的黑漆漆的冷水里。从黑暗里再转个身,回来把它们吃了吧。
他感到轻微的一拉,接着是较重的一拉,一定是沙丁鱼的头很难从钩子上扯下来。随后便没有动静了。
“来吧”,老人大声说道。“再转回身来。闻一闻。不是挺鲜美吗?趁着鲜美的时候吃下去,回头还有金枪鱼呢。又结实,又清爽,又鲜美。别怕难为情,鱼儿。吃吧。”
他把钓绳捏在拇指和食指中间,一边等待,一边盯着那根钓绳,同时也盯着别的钓绳,因为鱼可能游上游下。接着又是同样轻微的一拉。
“它会吃下去的”,老人大声说道。“上帝帮忙让它吃下去吧。”
可是它并没吃下去。它走开了,老人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它不会走掉的”,他说。“天知道它是不会走掉的。它不过是转个弯罢了。也许它以前上过钩,现在还有点记忆。”
随即他觉得钓绳轻轻地动了一下,便高兴起来。
“它刚才只是转个身”,他说。“它会上钩的。”
感受到这轻微的扯动,他心里很高兴,接着他又感到猛地一拉,力量大得让人难以置信。这是来自鱼的分量,他就松手让钓绳往下滑,往下滑,再往下滑,把两卷备用钓绳中的一卷全放下去了。钓绳从老人的手指间轻轻滑下去的时候,他依旧感到巨大的分量,虽然他的拇指和食指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拉力。
“好大的鱼啊”,他说。“它把它斜叼在嘴里,正带着它跑呢。”
它会转过身来把它吞下去的,他想。他没把这话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好事一旦说出口,就不会成真了。他知道这是条好大的鱼,便猜想它嘴里横衔着金枪鱼,在黑暗中游开去。这时他觉得那鱼停止不动了,可是分量依然还在。接着分量加重了,他就再放出一点钓绳。他把拇指和食指捏紧了一下,钓绳上的拉力增加了,一直传到水底下。
“它咬住啦”,他说。“现在我要让它吃个痛快。”
他让钓绳从指间滑下去,同时伸出左手,把两卷备用钓绳松开的一头系在另一根钓绳的两个备用卷的环扣上。他现在准备好了。眼下除了他正在使用的那个钓绳卷,他还有三个四十英寻长的钓绳卷。
“再吃一点吧”,他说。“好好地吃吧。”
吃下去吧,好让钓钩的尖头戳进你的心脏,把你弄死,他想。大大方方地上来吧,让我把鱼叉扎进你身上。得啦。你准备好了吗?你进餐的时间够长了吧?
“来吧!”他大声说道,用双手猛拽钓绳,收进了一码,然后又拽了又拽,使出全部的臂力,拿浑身的重量做支撑,两臂轮换拽动钓绳。
丝毫没用。那鱼只管慢慢地游去,老人连一英寸也拽不上它来。他的钓绳很结实,是用来钓大鱼的,他把它贴在背上拽得紧紧的,上面都溅出水珠来。后来钓绳在水里慢慢发出一阵丝丝的声音,但他依旧抓住不放,坐在坐板上鼓起劲硬撑着,仰着身子来抵消鱼的拉力。船慢慢向西北方移动。
大鱼沉稳地游着,小船在平静的海面上缓缓移动。别的鱼饵还在水里,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要是有那孩子就好了”,老人大声说道。“我给一条鱼拖着走,变成一根系缆桩。我可以把钓绳系牢,不过那样一来,那鱼就会把它扯断。我得拼命拉住它,它要钓绳的时候,就给它放长些。感谢上帝,它还在向前游,没有往下钻。”
如果它非要往下钻,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如果它潜到海底死了,我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得想出点办法来。我的办法多着呢。
他贴着背拽住钓绳,望着它斜着穿入水中,小船不停地向西北方驶去。
这会要它的命的,老人想。它不可能永远撑下去。可是四个钟头后,那鱼照样拖着小船,不停地向远海游去,老人依旧紧紧地拉住挎在背上的钓绳。
“我是中午钓上它的”,他说。“可我一直还没看见过它。”
他在钓住这条鱼之前,就把草帽拉下来,紧扣在脑袋上,把脑门勒得好痛。他还觉得口渴,于是便跪下双膝,一面当心不要拽动钓绳,一面尽量朝船头爬去,然后伸出手去拿水瓶。他打开瓶盖,喝了一点水。然后便靠着船头歇息。他坐在从桅座上卸去的桅杆和帆上,竭力不去想什么,只管坚持下去。
然后他回头瞧了瞧,发现陆地已经见不到影了。这没有关系,他想。我总能借着哈瓦那的灯火回到家。离太阳落下还有两个钟头,也许不到那时它就浮上来了。如果到这时还不行,也许月出时会上来。如果这时还不行,也许日出时就上来了。我没有抽筋,觉得有的是力气。倒是它的嘴给钩住了。不过拉力这么大,该是多大的一条鱼啊。它的嘴一定被钓钩紧紧地钩住了。真想能看到它啊。真想哪怕看它一眼,也好知道我碰到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老人凭着观察星星,就能看出那鱼一整夜都没有改变路线和方向。太阳落下后,天气变冷了,老人的脊背、胳膊和老腿上的汗晾干了,觉得凉丝丝的。
白天,他把盖在鱼食盒上的麻袋取下,摊在太阳下面晒干。太阳落下去以后,他用它裹住他的脖颈,让它披在脊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塞在斜挎在肩上的钓绳下面。有麻袋垫着钓绳,他就可以俯身向前靠在船头上,这样差不多可以算是舒服了。这种姿势其实只能说是勉强好受一点,可他却认为几乎可以算是舒服了。
我拿它没办法,它也拿我没办法,他想。它只要这样撑下去,我们谁也奈何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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