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秋

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间变得足够清闲起来，像个富翁。我将这清闲的时间全部用于到山里行走。我总是清晨去，傍晚回来，在山梁上走在山坡上走，或坐或卧，或歌或啸……刚开始，脑海里总会跳跃一些如“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此类清淡无痕的诗句，眼前是山高水长，四季分明，这样子久了，愈后愈感觉心中之景竟渐渐同化为身外之景，简直物我两化，欲辩忘言。个中妙处，非至此者难以体会。——可惜后来自己又忙碌起来，沉入到现实事务里去了。

几年，每念及于此，特别是山里的秋日，总觉得一切恍如梦中。

山里的秋

常要回味、沉迷以及神往那山里的秋。

山里的秋它是宁静的。没有人声，只有虫唱；没有乐奏，只有炊烟。偶尔传来几声欢快的羊叫，间隙里夹杂一串犬吠，旋即又是那空旷无边的宁静。在山间小道上走，田垄边走，草丛里走，除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就只有你的喘气声呼吸声清晰可闻。然而，你并不会因此觉得憋闷，你尽可以扯开嗓子向那远处向那天边不成调地吼几声，或来几段粗腔粗调的信天游。不要怕难为情，你的听众不会太多，它们不挑剔，不讲究，只埋头于它们手头的活儿——打滚、吃草、欢叫……它们是自然的一部分，你也是，没有什么分别。

山里的秋它是清凉的。站在山头的草丛里，风向着你的脸颊吹过来，把你的毛发吹起来，把你的秋衫吹起来，把你的浮躁也从心腔里吹起来，吹到那辽远清亮的天空里去了。你的身心多了说不出的清爽，坐下来，躺下来，舒展开四肢筋骨甚至心脉，这些一点都不过分，因为这里就是你的地盘你的资产，没有人夺没有人抢，你尽可以跟你所向往的凉意相互抱团相互持守相互慰藉。

山里的秋它是秀美的。左手拨拉一把是柔软的秋草，右手揉捏一把是秀丽的山花，就是植物学家到此也不一定能叫的出它们的名字。因为它只有小名，就像儿时的邻家女孩。但你不觉得它有一点不得体，仿佛就该这么去称呼。更难得的是这边山凹里满沟清香的玉米，那边是滚作一地的南瓜，还有枣子、果子、毛豆、花生……任你长上几十只眼也看不够，长上几十张嘴也尝不过来。甭管是谁，矜持的还是豪爽的，只要到秋天的山里来，都保准会瞬间沦为一个地道的食客，放开胃口大快朵颐一番之后，就发觉原来自己也有如此简洁透明的欲望。

孤寂时，一个人到山里来，看山里的秋，听山里的秋，让山里的秋收留你，容纳你，软化你，就像它一直是你深恋的女子、听话的妇人。惬意时，也到这山里来，带着你愿意带着的人，带着车马，带着心情，一块咀嚼山里的秋，咀嚼它的滋味、它的快意、它的静美，咀嚼出你生活原本该有的底料，和与之相匹配的功夫、手艺。

——而我，到底哪一日，才能再次走进这迷人的山里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