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牵牛花和蝴蝶

离村口不远有块坡地，地里尽是胳膊粗细的枣树。

我打地塄边上过，见其中有几棵紧挨着，应该是疯了，就是常说的枣疯病，连一颗枣子也不结。树干呢，都已被齐腰锯掉，只剩下酸枣叶子大小的叶片碎密地疯长，甚至较前者更碎更密，布满碎叶的枝条就这么披散开来，又萎靡杂乱地垂下去……简直像个病人，眼睁睁看着癌细胞在身体里疯长却无能为力。

在我将将从这丛树面前闪身而过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树底下尚有一支牵牛花开得正好，翠绿色的藤蔓有的匍匐在地上，有的依附缠绕到枣枝上，充满了丰盈的长势，酱紫色的花朵迎风舒展，尽管没有香味，却吹弹可破娇嫩喜人，在它上头，几只飞飞停停的蝴蝶正推敲着季节最末一行的韵脚。

宇宙万物皆有生命。野牵牛在竭尽全力地生长着，蝴蝶们在竭尽全力地生长着，即使是疯枣树也在竭尽全力地生长着……在日月苍穹之下，它们默不作声微不足道，但投射在我们眼中，却是一幅勇健有力惊心动魄的画面。

人亦然。只要一息尚存还活着，那每个器官乃至每个组织都会竭尽全力存续它自己，避免从它这里被凿开通向死亡的暗道。

与此同时，世间万物也皆有命定。你看，原本健康的枣树得了枣疯病了，是否晚期也未可知，牵牛花虽然开的正好，也已进入生命的倒计时，那几只黄色的蝴蝶也不例外……每个生命个体都是这样有生有死有始有终，从无到有而又出有入无。

得了病的疯枣树，人们锯掉它的枝干给它治疗，就像一位老人得病了，会叫医生来给他打针输液竭力存续生命一样；牵牛花则抓紧时间开放，坦然面对终将到来的死亡；蝴蝶也在纵情飞舞，演绎着生命的最后绝唱……对于死亡，我们别无选择，但对于死亡的态度以及应对它的方式，却是我们可以主动做出的选择。

就像村里人不是常说么：命在骨头里。关于它的正解，既要深以为然，又要不以为意。

此外还应懂得：就每一个生命个体每一个物种而言，死亡当然是必然的选项，但就整个生物圈星系群超星系团直至整个宇宙来说，却是相互补充相互转化循环往复无始无终的。就像距离疯枣树不远处那些还郁郁葱葱生长的野草们，简直和春天时候的生命力一样——它们会不会就是枣树的转世？

活着也好。即使是死亡，不过只是生命换成另一种方式另一种形态继续存在而已。

持有生命时就竭尽全力，面对天命则顺其自然——只留敬畏，不留悲伤。

枣树、牵牛花和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