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月未曾动笔。一直在看陀思妥耶夫斯基。阅读有时是一段隐秘的心事。
2016年春天,在清华图书馆看《白痴》,绝倒。那段眼疾发作,还是忍不住每天去图书馆,在那里坐一个上午。图书馆楼下有咖啡厅,中午可以简单吃个中饭,或者喝杯咖啡。图书馆附近也有学生餐厅,有时也会去那里。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个本领,是在任何其他作家身上从未体会过的,就是无论人在哪里,身处何种环境,他只要两页纸,就可以让人忘了周遭的一切,和书中的人物融为一体,仿佛到了巨大的镜厅,前后左右看过去,开始以为是一个个幻象,后来才认出,每个镜像都是自己。那段时间除了他的书,其他一切在我心上都很模糊,让我寝食难安的眼疾,每天从图书馆出来耀眼的阳光,学生们下课后骑自行车匆匆而过的身影,仿佛都是虚幻的,倒是书中的每一段对白都像立体的,矗立在面前。所谓高山仰止,可能就是这样吧。
那时没敢接着往下看他的作品,感觉整个神识承受不住。后来有一次看余华的书,他提到第一次看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感受,我才知道,原来此道不孤。
2017年冬天一直在看《罪与罚》。那年频繁发烧,几乎看了多久,也就病了多久。据说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轰动欧洲的作品,在《罪与罚》之后,他成为享有世界声誉的作家。我从不能评价他的书,甚至不知好在哪里,但每一次读,都有一种退无可退的感觉,一定要读完,一定会忘我。
2018年冬天开始读《卡拉马佐夫兄弟》。如果说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圣经》,可能会有很多人认为不妥。但读的时候,感觉真的如此。心里没有基督的人写不出基督。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后一部作品。如果让我只选三本书带在身边,我一定会选这一本。这本书读完后,一直在想是否有勇气重读一遍,思之再三,答案是不敢。也许要等自己真的有些进步的时候,才敢重新再打开这本书。
在经过这样三部书的洗礼后,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我心里成为某种庄严和郑重的仪式。仿佛近乡情怯一般,愈发轻易不敢往下看。
2020是怎样一个年份啊,无法预期,无法规划,日子还是一个接一个到来。元宵,端午,中秋,春节,不因世界的改易而改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像时间的脚一样,从不改变节律,也永不止息呢?这样的时候,就很期待有一样强烈或者永恒的东西,可以和2020的节庆一样激起万般感受和情绪,或者干脆能将人从2020的岁月中一把捞起,让人彻底出离。陀思妥耶夫斯基似是最恰当不过的选择。
年末先从《作家日记》看起,没想到后面完全失控,只能一本接一本读下去。《少年》、《被欺凌与被侮辱的》、《穷人》、《白夜》、《赌徒》。就这样顺流而下。在《赌徒》之后,停顿了几天,只剩一套《群魔》了,有点像手里只剩一点筹码的赌徒,犹豫着是全押上去呢,还是给自己留一点吃饭钱。那几天里试着转移注意力,看了几部电影,有些魂不守舍,似乎心思总飘荡在别处。终于有一天晚上,忍不住翻开了《群魔》,一口气读了50页,才觉得身心都妥帖起来。
《群魔》快读完了。甚至不知道接下来看什么书。狂欢之后怎样开始平静、庸常的生活呢?我不知道。但这段狂欢会永远封存在记忆中。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有点像喝烈酒,入口感觉并不好,之后的反应也过于强烈。但人生中有几次自愿自觉、无怨无悔的沉醉呢?怕是少之又少。而有一个人,在他离开这个世界140年后,依然有人前赴后继、乐此不疲地为他的作品沉迷,愿沉浸,不醒来。
谨以此,纪念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年11月11日-1881年2月9日)逝世14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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