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连语音都没有发过，更不用说视频。我随便点开一个，头皮顿时一炸。那录像极为凌乱，几秒的时间里几乎没有人声，倒像什么野兽的声音。我连点了几个都是如此，忙去打二叔电话。
他刚按掉的电话，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通。
我忽然想到楚泽和林薇薇一起困在电梯里的那件事。天时地利，要出事的时候，就是这么巧。
我心中感觉不妙，跳下床，抓起钥匙就往外跑。
“白溪源！”我爸叫道，“干什么去！”
“你不用管，我叔那有事，一会打电话！”我冲下楼，直到赶到玉衡轩，二叔都没有回过电话，微信里也没有了动静。
“楚老师！”我拍了拍门，落地窗里没有一丝灯光，窗帘也拉得严实，丝毫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二叔走的时候把他那把钥匙给了我，我又拍了几下，里面毫无反应，于是摸出钥匙开了门。
“楚老师？”我按开灯，血，到处都是血。窗帘、沙发、地板，所有可以看到的地方都是血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就算把一个人放干了，也不会有这样多的血。
我走进那血腥的气味中，沿着点点滴滴的痕迹，看到了楚泽。
他在一道血痕的尽头，垂着头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无声无息。一身的正装上无数的血洞，仿佛被利刃一下又一下的刺透。
“楚老师，楚泽？！”我伸出手，触到他肩膀。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沿着我碰触的方向倒了下去，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沿着他倒地的轨迹，他手上落下一枚东西，发出金属声响。
是那枚书签，在早已摩挲温润的林字下面，补了新刻的笔画：楚泽。
我沿着书签掉落的方向，看到他的手机，屏幕仿佛被什么东西碾过，裂成几片。
如果他是个人，这个样子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但他本来就是行尸，我并不清楚怎样判断行尸的死活。于是疯了一样继续打二叔手机，没有人接，一直都没有人接。
我骂了一声，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楚泽身后的卫生间里，忽然响了一声。是什么东西与瓷砖磕碰的声响。
“谁？你他妈是谁！”我心一横，抓着把手一转，那把手如生根了一般，怎样都拧不动。我发狠拽了几下，脑袋里忽然嗡地一声。
里面有人，一定是里面有人反锁门。
“你他妈出来！我管你是人是鬼，出来！”
里面毫无动静，我后退几步，一脚揣在门上，那木门咔嚓一声裂成两半。我顾不上锋利断茬，伸手进去拧开门锁。里面景象却与我想象大为不同。
没有血，一滴血都没有，发亮的瓷砖与外面对比鲜明。林薇薇躲在洗脸池后面，抱着头，长发凌乱，几乎遮住了半边脸。她看着我，眼神呆滞，看起来刚刚哭过，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姐。”我看着她，慢慢蹲下身来，渐渐也有些发抖。“薇薇姐，我送你去医院，我送你，这件事求你不要说出去。薇薇姐，我去处理，不要说出去。”
林薇薇叫了一声，站起来推开我，径直跑了出去。我追到门口，见她跑没了影子，顿时锁上大门，反锁了一道又一道。
叶安，对，叶安。
我想起他知道行尸的事，捡起楚泽的手机，勉强能用，又用他的手指纹解锁，点到微信里。
我本来想去搜叶安的名字，赫然发现微信一打开，叶安的记录就在上面。
“你准备好了吗？”
“楚老师，我就快到了。”
“开门。”
“你在里面吗？”
叶安，刚才在这里的人，是叶安。
他说了不管这件事，他怕二叔杀他，这件事又对他毫无好处。可是他为什么又返回来，杀了楚泽。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如果二叔在这里会怎么做，会怎么做？
我想到那天楚泽自己在卫生间里整理，于是费尽力气把他拖进浴缸，脱掉外套用冷水冲，冲下来的血水红得瘆人。我不知道冲了多久，几乎放出一缸水去，从他身上流下来的水才渐渐清澈。他肩上，双臂和胸前的刀口在湿透而破碎的衬衫下面，显出和皮肤一样的苍白颜色，就好像体内没有一滴血，所有的血都随着那些水流到下水道里，我突然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触电一般扔掉了花洒。
我守着楚泽蹲下来，又拨了一遍二叔的电话，对方已关机。
怎么办，楚泽怎么办。如果天亮有人来，我又该怎么办？
瓷砖冰冷，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我已经睡着。就在那时，我听到剧烈的拍门声，猛然站起身来。
“谁？！”天已经快亮了，我希望这是一场梦，但我睁开眼睛，楚泽依然在浴缸里，客厅一片狼藉，血痕满地。
“溪源，白溪源！”我听到二叔的声音，冲过去开门。二叔一身酒气，抓着我闯进来，整个身子一震。
“楚泽，楚泽呢！”
“叔，我。。”我一开口，顿时哭了出来。二叔推开我，循着灯光冲进了卫生间。
二叔在卫生间门口停下，愣了一会，好像突然醒了酒。“是谁干的。”
“叶安。”我说，“是叶安。”
二叔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抽出几张符来，向前一掷，浮在楚泽头顶。
“白溪源。”他说，“去把门锁好，我给他招魂。就算他坠了酆都，我也去酆都把人给要回来。”
我被他的语气震慑，顿时安心去锁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从朔江到这里，开车也要一天一夜，他是怎么这么快来的？
“叔？”我说。“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手抖，掉火锅里了。”
“你怎么来的。”
“我刚才没在朔江，你少废话！”
二叔吼了一声，闭上眼，全神贯注，不知默念什么。
那些符纸凭空抖动，发出哗啦声响，转瞬间燃出火苗来，燃烧殆尽。
二叔连掷了几次，见楚泽毫无反应，头上渐渐渗出汗来。
天渐渐亮了，二叔咬着牙，又掷出一道符。就在这时，我听到警笛的声响，由远及近。二叔愣了一下，未及片刻，外面顿时响起敲门声。
“林薇薇。”我说，“林薇薇报警了！她昨晚在这，我没拦住她，我。。”
二叔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在这敲门声里，忽然间失去控制，冲那符上打过一道气去。
“楚泽”他说，“你再不应我，我真救不了你。”
敲门声渐渐急切，二叔猛地站起来，擦了把头上汗水，一拳砸在墙上。
“你去实话实说，答不了就说不知道，有什么事往我身上推。”
“叔！”我想着去开门，手有些发抖。就在这一刹那，客厅里忽然一震，就好像雷电闪过，我靠近门口，只觉身上寒毛根根炸起。
转瞬之间，客厅里斑驳的血迹，破碎的窗帘，沙发，在这震动里变作了原本的模样。二叔看着这巨变，眼角忽然滑下泪来。
在巨变过后，门口凭空化出一个熟悉背影，依然一身正装，只是背后无数的黑气，在他开门的那一刹那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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