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香

作者: 嘉禾baby | 来源:发表于2022-05-28 10:48 被阅读0次

    月色皎洁,气温适宜,男人额上却大汗淋漓。

    他冷着眸子瞥了一眼墓坑里数不尽的骸骨,随即将草席裹住的尸骸也扔了进去。

    再用新土掩埋好后,他望着“爱妻方玉莲之墓”几个大字,阴森森地勾起了唇角。

    01.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了课桌上,班主任老唐裹着件大棉袄站在讲台上,旁边还站着个身姿颀长的男生,他黝黑的皮肤下有着一张雕塑般俊美的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冽。

    “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不过大家应该都认识他......”老唐斜瞟了男生一眼,眼里噙着讽刺讥诮的笑意。

    陈峰很识时务地接过了话,语气里带着嘲意:“唐老师,石烨可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老油条呀!”

    教室里响起一阵讥笑声。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石烨是高中部出了名的留级生,就高二这个年级,他都待了三年。

    传闻,他的母亲在他三岁时死在了自家别墅中,而他的父亲则在镇上开了个工厂,主要栽培的檀香在全国都小有名气。

    他的父亲工作繁忙,也自然无瑕顾及他的学业。

    老唐看着他痞里痞气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指向教室最后一排靠垃圾桶旁的座位,撇嘴道:“石烨,你坐那去吧!”

    “唐老师!”荀子源站起了身,乌黑的单马尾迎着阳光竟有些发亮,“让石烨坐我旁边吧!”

    气氛似乎瞬间被凝固,半晌后,全场哗然!

    “你开什么玩笑!”这话不是老唐说的,而是陈峰蹙眉吼出来的。

    看着他惊愕的目光,荀子源只得莞尔一笑,无奈地耸了耸肩,她知道,自己与陈峰从上高中起便是同桌,二人的成绩也从来都是年级前三,是学校里公认的“最佳搭档”,现在要让陈峰给石烨让位,他自然是不肯的。

    但,她必须尽快与石烨相熟,最好立刻,马上!

    讲台上的老唐先是愣了愣,随即看她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像荀子源这样的优等生,在校园里总是有特殊待遇的。

    当石烨蹙着眉头坐到荀子源身边时,心有不甘的陈峰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便坐到了他们的后排座位。

    这一幕让荀子源忍不住嗤笑,她把脑袋凑到了石烨的耳边,轻声说道:“别多想,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话说完,她便抬眸看向了黑板,余光却瞥见石烨似乎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看。

    不对,似乎是在盯着她那头乌黑的头发在看!

    02.

    淡青色的月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诡谲而神秘。

    荀子源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出了学校,一时竟盯着雪地愣了神,两年前,母亲似乎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失踪的!

    那天晚上,她的父亲查出了癌症,母亲为了凑医药费,和很多亲戚朋友借了钱,还不惜与娘家闹翻。

    荀子源到现在都还记得,外婆当着全家人的面,双目猩红,语气狠厉地对着母亲吼道:“当初让你不要嫁给他,你偏不听!你看看你,跟着他的这些年,连口热乎饭都吃不安稳,你说你图个啥?嗯?现在这没出息的男人又得了病,横竖也是个死,你还不如早点改嫁......”

    外婆的话,如一盆冷水朝着母亲倾斜而下,淋得她四肢百骸都泛起了寒意。

    母亲颤抖着双手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咧了一下嘴,凉飕飕地开口:“我竟妄想你们会帮忙,我真傻!从今天起,我们两家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话说完,母亲也不再听外婆一家骂骂咧咧的话语,冷了眸子把他们通通撵了出去。

    锁好门后,她又换上了那副慈爱的笑容,把他们父女两揽进了怀里,柔声道:“放心,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那天夜里,他们一家人拥在一起哭了很久,父母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那时竟也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在第二天清晨,母亲留下纸条,说要去找镇上最有钱的老板帮忙,让他们父女两安心在家等她的消息。

    那个最有钱的老板,就是石烨的父亲,石建德。

    也不知母亲和石建德谈了些什么,从那天起,母亲就不见了踪影。

    石建德告诉他们,母亲在他别墅里看上了一个煤矿老板,当时就跟着人家走了。

    这话刚开始父亲是怎么也不相信的,但时间久了,传闻多了,他似乎也渐渐地接受了母亲离开事实。

    父亲经常会泪眼婆娑地摩挲着母亲的相片,柔声对荀子源说道:“我们家境贫寒,三餐不继,如今我还得了肺癌,逼走了你的母亲,是父亲对不起你啊......”

    荀子源只得抿唇摇头,她始终不相信母亲会抛下他们不管不顾,母亲若是一个见利忘义的人,何苦与父亲憋在这山旮旯里,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与穷苦。

    为了这个家,母亲每天东奔西跑,有时一天要做三四份工,每晚最多只睡两三个小时。

    这样的母亲,是绝不可能离开他们的!

    除非,她发生了什么事......

    03.

    荀子源轻叹了口气,正要拐进小巷时,身后便传来了低沉冷冽的男声:“荀子源!你等等!”

    她立在了原地,并不回头,微微勾起了唇角。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片刻后,石烨高大的身躯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双眸里噙着股寒意。

    “说吧!你到底打着什么算盘!”石烨眯了眯眼,俊眉紧蹙。

    眼看鱼儿上钩了,荀子源连忙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忐忑,表现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什么算盘?”她歪斜着脑袋,撇嘴嘟嚷。

    石烨没说话,只是朝她步步逼近,最终她退无可退,挨在了墙边。

    他钳住了荀子源的下巴,阴恻恻地盯着她:“故意接近我,没目的?”

    有目的,但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荀子源斜眼瞟向他,努了努嘴反驳道:“怎么,和你石大少爷交个朋友,还必须得有个目的?”

    石烨神色微动,松开了手,垂下眼帘喃喃道:“......抱歉,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话说完,他不等荀子源做出反应,便转身离去。

    走了没两步,突然停下回眸,声音冷冽:“荀子源,你一定听说了我们小镇近几年来消失了很多女人,你自己小心点!”

    颀长的背影随即消失在了黑夜里。

    荀子源不由得拧眉,这话刚听起来像是关心,细细揣测怎么会有股警告的意味?

    她走到家门前时,看着那盆漆黑的炭火,眼睛不由得蒙起了一层雾气。

    她家住在一楼,湿气特别重,以前母亲总会在大门前点燃这盆炭火,说是可以祛除寒气,同时也能为迷路的孩子找到家。

    可是,自从母亲消失后,门前的炭火便再也没有烧起来过。

    她轻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悲悯,推门走进了卧室。

    床榻上,是脸色苍白的父亲仰躺着, 他听到脚本声,整个人明显颤了颤。

    “圆圆,是圆圆回来了吗?”声音沙哑无力,听得荀子源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圆圆是母亲给她取的小名,母亲说,自从有了她,这个家总算是圆满了。

    荀子源连忙跑到父亲床边,抓起了父亲苍老冰凉的手,轻声哽咽道:“是我,我回来了!”

    父亲自从患了癌症,视力也开始愈发下降,现在已经到了看不清她面容的地步了,这惹得她眼眶有些发烫。

    似乎是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父亲的肩线明显松了下来,随即拍了拍她的手,扬起嘴角:“圆圆不难过,爸爸如果走了,些许还能减轻你的负担......你床垫下藏着的那些钱,是这些年我们为你攒下的,应该能支撑你考上大学了,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上了大学后的费用,就得靠你自己了啊......”

    父亲的声音磕磕绊绊,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她的心口,全身都在疼得发颤。

    她含着泪安抚父亲睡下后,趔趔趄趄地走到大门前,点燃了炭火。

    也不知,这样能不能为迷路的母亲找到回家的方向?

    04.

    翌日。

    荀子源帮父亲准备好一天的食物后,便背起书包匆匆出了门。

    她要达到学校,必然是从一条小河的源头处,一直往下走。

    源头处有一座孤坟,有人若逼不得已从那路过,定会不觉地加快脚步,嘴里暗骂晦气。

    “你听说了吗?”一个佝偻着腰的男人疾步走在她的前方,轻声朝着旁边的女人嘟囔,“这是个龙穴!谁家的人要是能埋在这里,日子必然会越来越好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老石家的日子怎么就蒸蒸日上了呢......”

    荀子源斜睨了一眼墓碑,上面写着“爱妻方玉莲之墓”,心底不禁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与石烨愈发地熟络起来。

    兴许是出于愧疚,石烨对她的态度明显发生了好转,从一开始的冷言寡语,到现在的无话不谈。

    常常一整天下来,石烨都会时不时地就把脑袋凑在她的眼前,要么问个题目,要么聊个兴趣爱好,这让身后的陈峰看得不禁攥紧了拳头,好几次都有冲动想要狠狠地揍石烨两拳。

    只是,也不知为何,石烨好像总在有意无意地提醒她一件事——他很危险,他家更危险,千万不能企图窥探他的秘密!

    荀子源透过窗户望着西沉的太阳,眼看一个周又快结束了,是时候了吧!

    她捏紧了手中的笔,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进到石烨家,毕竟,那是她母亲消失的源头!

    虽然,石建德是镇上颇有名气的大老板,从来不缺钱,他与母亲更是无冤无仇,没理由会伤害母亲。

    但,毕竟人是从他家失踪的,兴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呢?

    晚自习下课前,荀子源心下一横,递给了石烨一张纸条。

    石烨打开纸条的瞬间,脸色霍然一变,双眸沉了沉,默了半晌,他还是朝着荀子源点了点头。

    纸条上赫然写着——“石烨,明天周末,我去你家给你补习功课,你那么聪明,只要稍加努力,一定能和我一起考入A大的! ”

    得到了石烨的默许,荀子源的眼里都笑出了花。

    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从那一刻起,石烨的一双深邃的眉眼里恰似晕染了阴戾与怒意。

    05.

    下了晚自习,荀子源乐呵呵地往家里走,却被一个身材偏瘦的男生堵在了巷子里,走进了细看,才发现是陈峰。

    “你在这里干嘛?”

    荀子源捋了捋头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男人大晚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真够骇人!

    “你怎么会和那个垃圾走那么近!”陈峰声音里噙着揶揄。

    眼看明天就能去到石烨家,寻找母亲的踪迹了,此刻的荀子源哪还有心思与他瞎掰,只扁嘴嘟囔道:“你不懂就别瞎掺和!”

    话说完,她甩着乌黑的单马尾撞开了陈峰的肩膀,阔步向前走去。

    手腕却忽然被陈峰钳住,他低垂着眸子,声音阴沉:“你喜欢他?”

    “喜欢?”荀子源蹙了蹙眉,不再多说,随即甩开了他的手。

    现在她只想尽快找到母亲的下落,哪有什么闲暇心思去谈“喜欢”?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与石烨相处的时间越多,越觉得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冷冽,反而照顾起人来无微不至,一点也没有富家子弟的架子。

    这不,她每天的早餐都是石烨从家里带来的太阳蛋,也不知是不是他亲手做的?

    看着荀子源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漆漆的胡同里,陈峰依着墙壁,斜瞟着阴暗处的石烨,沉声开口:“出来吧!”

    石烨环抱着双手,从黑暗里走了出来,面色阴沉冷冽。

    “对这个答案,满意否?”陈峰勾着唇角,目光阴森而诡异地看着他,声音压得很淡。

    石烨似乎懒得与他多说什么,侧身向着反方向离开了。

    当石烨回到别墅时,发现屋里并没有开灯,惨白的月光沿着落地窗洒进来,薄薄的一层铺在了墙角卷缩着的女人身上,她浑身赤裸,几条暗红色的伤痕在白晢的皮肤上若隐若现,五官端正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光秃秃的脑袋在月光下尤为显眼。

    她看到石烨的第一眼,似乎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立刻艰难地支撑起身子想要向他奔去,踉跄了两步却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于是只得强忍着全身上下钻心的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石烨的脚边,双手抱紧了他的裤脚。

    “少爷,我本只是他的秘书,跟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生活能更好一些,可是如今,我却被他日夜折磨......求求你,救救我吧......”她颤颤巍巍地开口,眼里蒙起层层雾气。

    见石烨没反应,她只得哽咽道:“你若救我,我就告诉你,你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

    这话让石烨浑身一抖,父亲说过,因为三岁时的他差点跌下楼梯,吓得母亲连忙冲过去一把抱起了他,谁知刚把他递给了保姆,母亲自己却踩空了脚,整个人摔下了楼梯,当场死亡。

    他为这事愧疚了十多年,只能尽量做到对父亲言听计从,以此来弥补当年犯下的过错。

    难道母亲死亡这件事,还另有隐情?

    “你说!”他表情僵硬,阴恻恻地盯着女人,“但我劝你不要撒谎,否则,我会比他更凶残!”

    女人连连点头,声音凄切:“你的母亲,根本就不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死的!她和我们一样,甚至比我们更凄惨!因为......她连具完整的骸骨都没有!”

    石烨浑身猛地一颤,一股寒意从胸口直蹿头顶,不由得攥紧了双拳。

    几个冷冰冰的字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你,有什么证据!”

    “呵呵,”女人冷笑,目光阴沉地望着他,“这些都是他情到深处,没忍住亲口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这些画面,才能让他兴奋!你若不信,可以去看视频!”

    那男人每次折磨她们时,都是一定会录视频的,视频就藏在书房的电脑里,石烨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没有心思去看。

    如今看来,是时候去一探究竟了!

    “另外!”女人再次抱紧了他的裤脚,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你母亲的坟墓,也是最好的证据!求求你,救救我吧......”

    是啊!若真如这女人所言,母亲连具完整的骸骨都没有,那坟墓里骨骼的数量将是最好的证据!

    但挖开坟墓毕竟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再说,有了视频里父亲亲口说的话,事情自然清晰明了,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石烨苦笑着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眸光猛地一缩,平添了些许憎恨。

    看来这些年,他盲目听从父亲的一切安排,帮他做了那么多天理难容的事,竟还是助纣为虐了!

    06.

    陈峰与石烨分开后,便阔步往家里赶去,谁知刚进家门,便发现整个屋子只有卧室亮着微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扔了书包就连忙往里冲。

    就在冲到卧室门口时,他不禁僵在了原地。

    在他眼前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男人小心地舀起一勺水,往母亲嘴边送,母亲躺在床上,眼神涣散无神,脸色有些苍白。

    “叔叔,你......”他一时间如鲠在喉,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中年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碗,拿起床尾浅紫色的布娃娃,起身走到他的跟前,堆起了脸上的赘肉:“我来看看她,顺便,帮你妹妹拿点东西。”

    他晃了晃手中的布娃娃,扯着嘴角,露出了一口黄牙:“桌上的钱,是给你的生活费,我先走了!”

    陈峰眸色低垂,攥紧了拳头,静默片刻,还是侧身让男人走出了房间。

    随着重重地关门声响起,他浑身一抖,眼中的怒火似乎点燃了他的全身,他咬着牙一记重拳砸在了墙上,雪白的墙面霎时又多了几条血印。

    随即几个冰冷的字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石建德!”

    07.

    次日清晨,荀子源为父亲一切准备妥当后,挑了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化了个淡妆便背着书包出了门。

    路过那座孤坟时,她忍不住斜睨了一眼,那里冷冷清清,雪水浸透到土壤里,四周都还弥漫着一股新土的气息。

    刚到胡同口时,她就看到了石烨高昂的身影。

    “等很久了吧?”她浅笑,露出两个标志性小梨窝。

    “没有,我也刚到。”石烨斜瞟了一眼她的一头长发,“你披着头发的样子,挺美。”

    他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荀子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们走了很久后,终于见到了一幢四层楼高的白色别墅矗立在山坡上。

    就在他们走进院子时,一只黑色的狼犬猛然狂吠了起来,吓得荀子源连忙缩身躲在了石烨的身后。

    石烨目光阴冷地瞪了狼犬一眼,狼犬便夹着尾巴哼唧唧地钻进了它的窝里,在它的食盆中,还放着一堆血淋淋的生肉。

    荀子源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压下心中的惊愕,把目光移到了院子里的植被上,视线范围内竟都是郁郁葱葱的檀香,整个院子芳香馥郁。

    院子里就像个温室,外面虽然早已是腊月寒天,这里却气温适宜,犹如暖夏。

    她不禁拧眉蹲下了身子,用手捧起一缕土壤,红土之间似乎夹杂了细碎的灰烬。

    “快走吧!”

    石烨的声音有些阴冷,吓得她猛然抬头,对上了那双耀黑石般的眸子,她连忙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跟着石烨往里走去。

    刚到屋子门前时,正好碰上了一个推着行李箱的女人走出来,她五官端正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随风飘舞的黑发却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少爷,谢谢你,我走了......”她的声音又软又糯。

    石烨眼神沉了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随即拉着荀子源就往他的书房走去。

    这里与荀子源想象中的别墅不太一样,装潢很普通,并不像电视里那样奢华浮夸,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让她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尖,眉心紧拧。

    进了书房后,石烨锁起了房门,他用眼角指了指米白色皮沙发,道:“坐吧!”

    随即他倒了两杯咖啡,递了一杯给荀子源,自己也坐了下来。

    荀子源在接过咖啡杯的刹那间,竟有些恍惚,这杯子的外杯身软乎乎的,就像是被什么裹上了一圈。

    “那个女人,是你母亲?”她压下心中的忐忑,斜睨了石烨一眼。

    石烨幽雅地品尝着手中的咖啡,神情晦暗:“我母亲在我三岁时就死了,那个女人,是父亲带回来的,我不认识!”

    “啊?哦.......”荀子源垂下眼帘,心里谋划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能找到母亲失踪的痕迹。

    气氛霎时变得严肃僵硬,尴尬的气息险些要将二人吞没。

    寂静之中,石烨沉声开了口:“荀子源,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08.

    这话让荀子源明显一愣,随即又轻叹了口气,反正如今已经进了这幢屋子,想要找到更多的线索,仅凭她一人,明显是不容易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告诉石烨真相,兴许他还能帮得上忙。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犹豫,把自己父亲生病,母亲四处求助,最后找到了他父亲的事全说了。

    “你意思是说,”石烨揉了揉太阳穴,斜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你不相信你母亲会跟煤矿老板离开,因此,你怀疑她被我父亲......”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后面的话似乎没了底气,最后声音也被噎在了喉咙里。

    “石烨!”荀子源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身子微微发颤,“母亲绝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你相信我!我不确定你父亲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见石烨不说话,她又只得继续带着哭腔恳求道:“你也没了母亲,深知一个缺了母亲的家庭会是多么的凄惨,我求求你,帮帮我......”

    石烨微微张了张口,正想说点什么时,门却倏地传来了钥匙扭动的声音,不一会的功夫,门便被推开了。

    一个身材魁梧,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霍然走了进来,吓得荀子源连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而石烨则低垂着眉眼起了身,俊朗的脸上充斥着森冷的寒气。

    男人眯了眯眼,笑盈盈地开口:“小姑娘,告诉叔叔,你叫什么?”

    “荀子源......”荀子源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没猜错,这个男人应该就是石烨的父亲,石建德。

    他肥硕的脸上全是肉疙瘩,让人看了莫名的发怵。

    “嗯,荀子源,我记得你!”石建德又朝她走了两步,凑近了脑袋,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你的小名,叫圆圆吧!”

    他带着烟臭味的呼吸撞在了荀子源的脸上,吓得她连忙后退,却不小心栽进了石烨的怀里。

    她心中猛地一颤,立刻向前躲开身子,整个身子却又撞进了石建德的臂弯。

    “圆圆,你为什么害怕呢?”石建德抱紧了她颤颤巍巍的身躯,表情似笑非笑,“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

    荀子源又惊又恐,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后面的话,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了束缚,面色煞白地冲出了书房。

    跑到别墅外时,还遇到了笑得一副千娇百媚的女人。

    她眉心深锁,漆黑如夜的双眸中却噙着一丝怜悯:“你不该来的,快逃吧!”

    荀子源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全身都在冒冷汗,随即跌跌撞撞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身后,还传来了女人阴森森的笑声。

    09.

    荀子源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只是刚拐进巷子时,便撞在了一堵肉墙身上。

    她连忙气喘吁吁地道歉,却发现眼前的男人一声不吭,她抬眸望去,才发现这人竟是陈峰。

    她吁了一口气,抬手拂去额头上的汗渍,道:“你怎么在这?”

    但她很快便发现了端倪,眼前的陈峰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他面色阴冷,噙着阴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发一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张白帕子已经捂住了她的唇,刺激的气味瞬间席卷了全身,无力感登时往上涌,几秒过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10.

    再醒来时,荀子源已经躺在了一张洁白的床上,嘴里被什么东西堵住,没法出声,整个身体被扯成了个“大”字,双手双脚全用铁环箍住,无法动弹。

    “亲爱的圆圆,你醒啦!”是个嘶哑的男声。

    荀子源心下一沉,猛然闻声望去,发现来人大腹便便,竟是石建德。

    他阴森森地勾着嘴角,身上穿着一件白大褂,双手推着一辆治疗车朝她缓缓逼近,车子里放着一些奇怪的器具。

    “乖,别怕,叔叔会保护你的......”

    他来到了荀子源床边,目光阴森而诡谲地看着她,踌躇片刻,他抬手轻抚荀子源的黑发,布满褐色斑点的手似乎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荀子源拧眉,厌恶的眼神毫无遮拦地瞪着他,也顾不得手腕上的痛,扯着整个身子往旁边躲闪,嘴巴因为被堵住而没法呼救,只有“呜呜”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石建德咧了一下嘴,漆黑的双眸里竟闪过一丝怜爱,他附身在荀子源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随即又立起了身子,歪着脑袋,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圆圆,你真美,比陈雪还要美!对了!”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噙着阴戾的笑,“你一定还不知道陈雪是谁吧!呵,可是你刚刚还抚摸过她的皮囊呀!”

    听了他的话,荀子源目光一滞,从进院子开始的一幕幕画面飞快在脑海里回放,郁郁葱葱的檀香,夹着灰烬的土壤,别墅里奇怪的气味,软乎乎的咖啡杯......

    她骤然瞪大了双眼,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窒息感登时涌了上来。

    看着她的反应,石建德似乎很满意。

    “陈雪是陈峰的妹妹,”石建德背着光,一半脸隐没在暗影里,目光晦涩,“你刚刚喝咖啡的杯子,就是用她的皮囊制成的,味道不错吧!”

    荀子源只觉得一阵反胃,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眼泪无法遏制地哗哗往外涌。

    她拼命摇着头,似乎已经能看到自己的命运。

    看着她像砧板上绝望的鱼肉,石建德阴冷地勾了勾唇角,从治疗车上拿出一把剃刀,一手摁住了荀子源的头,一手捏着剃刀像她靠近。

    “乖,最好别乱动哦!不然刮伤了小脸就不美啦!”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在荀子源听起来是彻骨的寒意。

    她能感受到剃刀正在一下下地刮着她的头皮,黑亮的秀发沿着床边徐徐滑落,她的心在一阵阵抽痛,并不是因为被剃了的头发,而是想到了母亲两年前的厄运,兴许和她现在的遭遇一模一样。

    11.

    别墅院子里。

    “你为什么帮他?”石烨站在一棵檀香旁,修长的手指间夹了根烟,燃了大半。

    陈峰坐在石阶上,手里捏着根木棍在土壤里随意乱画,神情晦涩:“我妹妹在他手上!”

    这话让石烨明显一顿,随即眯着双眸猛吸了一口烟:“你确定?”

    陈峰轻声叹气,卑微地点了点头,他的父母都在石建德的工厂里上班,两年前,父亲被提拔到大城市里管厂子,从此没了音讯。

    母亲也不知何故,竟在父亲离开的当晚精神就出了问题,整天都只躺在床上,眼神涣散,嘴里神神叨叨地嚷着“不要”。

    他和妹妹陈雪一下子就没了生活的保障,就在他想要退学打工养活妹妹和母亲时,石建德出现了,他给了陈峰很厚的一沓钱,还说要带走他的妹妹,因为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当晚,陈峰木讷地望着年仅十三岁的妹妹被掳走,妹妹临走前一遍遍地哭喊着:“哥哥救我,我不去,我不要离开你们......”

    撕心裂肺的嚎哭声渐渐消失在了楼道里,他只是讷讷地盯着那沓钱发愣,心里隐隐觉得石建德说得有道理,现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也只有石建德这样的老板才能帮得了他们。

    从那天起,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妹妹,只是石建德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家里,帮他照顾母亲,告诉他,妹妹现在过得很好,还说,要想妹妹幸福,他就得乖乖听话。

    “如果,”石烨掐灭了手中的烟,目光阴鸷地望向灰暗的天空,“陈雪已经不在了呢?”

    他的话刚说完,陈峰已经从地上猛然站了起来,一把揪住石烨的领子,目光焦灼又不安:“石烨!你什么意思!”

    石烨并不阻止他的动作,只是攥紧了拳头,阴沉着脸:“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12.

    幽暗的地下室里,偶尔拂过的冷风让荀子源不禁发颤,她全身赤裸,就连头顶也不剩一根毛发,眼睛发酸发疼,已经再也没有泪珠能流得出来。

    石建德把她的头发全部放进了一个大铁桶中,一把火烧成了灰烬,脸上还扬起了阴森恐怖的笑容。

    “圆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你的头发又黑又多,绝对是我那些宝贝檀香们的最爱!”

    这话让荀子源恍惚想起,院子里那些生机盎然的檀香,它们的土壤间隐隐夹杂着黑色的灰烬,难道.......那些全都是头发吗......

    “你知道吗?檀香有了被烧成灰烬的头发滋润,再加上我的独家配方,生长得只会愈发旺盛,为我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富!”

    石建德看着铁桶里的火苗渐渐熄灭,阴笑着踱到了她的床前,指尖从她的头顶起轻柔地往下滑,一直滑到了脚趾尖。

    他目光阴冷可怕地看着荀子源:“从石烨出生起,我便渐渐发现,寻常的男女欢爱根本无法激起我的兴趣,只有当女人受尽折磨时,他才会崛起!”

    “尤其是......当看到女人那副皮囊被制成家具后,我更会觉得莫名的兴奋,因为,她们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

    他忽然勾起了唇角:“你的母亲也只能怪她自己倒霉,正好在我玩弄陈峰母亲身体的时候出现了,我只有顺便解决了她!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母亲死了,陈峰的母亲却还活着吗?”

    荀子源被堵住了嘴,一句话也没法说出来,只有血红的双目死死地瞪着他,恨不得把他那卑鄙恶心的头颅瞪出两个窟窿!

    “哈哈!太像了!”石建德笑得肩膀乱颤,“你母亲死前的眼神,就和你现在的一模一样!你若是能和陈峰的母亲一般,乖乖地屈服于我,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的下场只会和陈雪一样......”

    这话让本已心如死灰的荀子源神色一怔,她扯着生疼的嗓子,想要开口咒骂眼前的禽兽,却因气火攻心,喉咙处猛地上涌了一股鲜甜,几乎是片刻,噗的一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心口锥心的疼痛传来,疼得连骨头都开始松动。

    石建德明显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但看着她血淋淋的面孔,似乎某个沉睡的部位终于被唤醒,他森冷的大笑,拉开裤拉链就爬上了荀子源的床。

    就在荀子源心脏快要停止跳动的刹那间,一群警察霍然冲进了地下室,把床上的石建德摁倒在地。

    视线朦胧中,似乎是石烨出现在了她的床边,用带着他体温的大衣包裹住了她的身子。

    她艰难地勾了勾唇角,随即头一歪,便昏厥了过去。

    13.

    十年后。

    荀子源与石烨已经结了婚,他们还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是九岁的默默,一个是五岁的甜甜。

    一家四口仍然住在这幢白色的别墅里,只是里面的家具已经全都换了新的,地下室的大门也被牢牢锁死,院子里的檀香已经全都被移走,空出来的地方按照荀子源的想法,新添了几个小庭院及一条清澈的小溪。

    在十年前的夜里,石烨与陈峰报了警,警察赶到后,便带走了石建德。

    石建德因为触犯了多条法律,手段惨无人道,最终被判死刑。

    警察在小河源头处的孤坟里,找到了数不尽的遗骸,一个头颅被胡乱地仍在墓坑的最下方,除了头颅,再也找不到任何躯干,经过DNA比对,确定是石烨母亲的遗体。

    还有被用两张草席分别卷着仍在墓坑里的尸骨,经过筛查发现,正是荀子源的母亲,及陈峰的妹妹陈雪。

    另外,在一堆骸骨中,还找到了陈峰父亲的尸骸,头颅上被明显凿开了一个口子。

    其余的遗骸则是这十多年以来,镇子里失踪的那些女人。

    陈雪的草席里,还有一个破旧的浅紫色布娃娃,娃娃的眼睛已经被挖掉,身上全是血渍,这让陈峰当场就跌到了谷底,他以为自己这两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妹妹,却没曾想,他的无知与贪念,却害妹妹遭受了惨绝人寰的疯狂虐待,最终惨死。

    而当时别墅里的家具,经过警方查验,竟发现多数都是用人皮制成的,包括皮沙发及咖啡杯......

    荀子源的父亲在知道母亲死讯后,老泪纵横,似乎压在心中多年的郁结终于被解开,最后含笑而终。

    石烨陪着荀子源重新安葬了她的父母,随即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微风拂面,他在荀子源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声音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荀子源,你的后半生将由我石烨尽全力守护,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温暖且惬意的阳光洒下来,荀子源的身子往他的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子源,你看谁来了。”石烨俊朗的脸迎着阳光,声音干净而清澈。

    在他的身后,是陈峰瘦小干枯的身影,他的手里还牵着一个估摸着有九岁大的小男孩。

    听说这个小男孩是陈峰的弟弟,由他的母亲所生,但父亲是谁,至今仍是个迷。

    “妈妈......”

    他们的小女儿甜甜抱着一只小狗扑进了荀子源的怀里,肉嘟嘟的小脸十分可爱。

    荀子源轻轻揉了揉她乌黑的头发,眉梢上翘,扬起了嘴角:“甜甜,你带哥哥去找姐姐玩,好吗?”

    甜甜鼓着腮帮子斜瞟了小男孩一眼,却被男孩阴冷的目光瞪得一哆嗦,只得撇着嘴点头,领着小男孩离开了。

    14.

    天空乌云密布,一弯新月若隐若现。

    晚饭后,石烨与陈峰在院子里聊天。

    荀子源瞅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寻思着要安排两个女儿歇息,但在偌大的别墅里绕了几圈,也没能看到她们的身影,就连甜甜怀里的小狗也消失不见。

    正当她想要告诉石烨时,斜眼却猛然瞥见了那间被锁死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锁已经不见了踪影,门虚掩着一条缝,这让她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当年凄惨的画面骤然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沉重的脚步因踩在锈迹斑斑的楼梯上而发出咯吱的响声,在楼梯的底端,有微光在一闪一闪的。

    “默默?甜甜?”她的声音在森冷的地下室里回荡,却没人回答她。

    当她走下最后一层阶梯时,那张白色的床上安静地躺着甜甜怀里的那只小狗,更确切地说,是躺着小狗被剥了皮的躯体,鲜血早已染红了床垫,血红的脚印一直向她延续,最终停在了她身旁的墙后。

    她瞬间僵住了脖颈,秉着呼吸缓缓回头,却倏然被什么硬物砸上了后脑勺。

    整个人踉跄了两步,最终栽倒在地。

    恍惚中,她依稀可见默默与小男孩脸上沾满了鲜血,默默面目狰狞地朝她摇晃着手中小狗被剥下的皮囊。

    在昏暗的墙角处,是甜甜幼小无助的身躯缩做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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