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土耳其吉雷松省
万般不舍地离开了特拉布宗,一行人包括我、哈密先生、阿以谢、法蒂玛姑姑和她的小女儿艾琳、还有堂妹萨利哈浩浩荡荡地前往埃斯皮耶(Espiye),吉雷松省(Giresun)。
大巴沿着黑海旁的公路一路开开停停,没开一会就有人上来车里点人,猜他们是车站的工作人员。像是在我的家乡下桥县搭乘的大巴士形式,有人在路边招手便停车让着上来,所以车站工作人员是要司机停车数人数的。
吉雷松是哈密先生的爸爸出生所在地方的省份,即是他的老家。哈密先生的父亲母亲在结婚以后便移居到特拉布宗省,两地的距离并不是特别远,只相距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我和哈密先生决定回埃斯皮耶,吉雷松省办婚礼,其中一个原因是奶奶及她的子女们,也就是叔叔姑姑们都希望我们到真正的家里来办场婚礼。哥哥们已成家,婚礼都选择在特拉布宗,虽说两地距离不远,但凭这点看来,心上的距离已经远了。我自己也还有一个私己原因,想体验一番真正山村里的土耳其婚礼。
三叔马丁早已在小镇埃斯皮耶等着接我们,每个人拥抱了个遍然后往山上的村落驶去。马丁一家人是五兄妹之中唯一还留守在村里的一个,一家人承担着照顾年迈奶奶的责任,可爱可敬的一家人。
三叔是个非常快乐和热心肠的人,不信请看。
“安拉保佑你,请帮我拿五里拉的面包!” 三叔朝面包店里喊,面包店的帅哥称来最好的面包。
" 我要五个柠檬。"车又停下来,水果摊的小贩立马送了一个拿了六个柠檬来。
“喂哟————,过来拿请柬 !" ,修车店的老板笑着小跑过来,接过请柬并在三叔的肩膀上打了一拳。
我怀疑这个男人认识全镇的人,不然怎么这么多人都向他招手且相互逗趣?
车继续往山上驶去,三叔唱起情歌来。
“ 我是个很有爱的人——我为我的爱疯狂——拯救我,我的上帝——我是她的奴隶啊——。”
宽亮的嗓音在车里回荡,一车人开始跟着拍起掌,脸上都挂满了笑。这笑声掌声歌声啊!一起冲出了车窗和铁皮车厢,冲向了山谷——
“时间就是时间,是哭的时候了,忘恩负义的人,我的世界完了——。”
在每个尾音的地方,三叔用土耳其人特有的嗓音转了几个圈,令人感觉非常婉转愉悦。
没有人注意到歌词的悲伤,我甚至摆动起肩膀,挑起舞来。
初来乍到,坐在行驶在这种山路上的小型巴士里的我非常紧张,路在上山以后变得非常颠簸,水泥路消失了。有些路段比较狭窄,只能通过一辆车,有些路段稍微宽松一些,能通过两辆卡车,不过要非常缓慢行驶。路的右边是悬崖,稍不留意,会摔个粉身碎骨。
三叔却拿起了手机要打电话给谁,这样一来我更紧张了。但他却好似非常游刃有余地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
“ 三叔,你开车多久了?”,怕死的人赶紧问。
“十多年咯,闭着眼睛都能开。”三叔看了看我说,两撇胡子非常有趣地跟着说话的嘴一上一下。
“千万别闭眼,专心开车咯!”我这才定了一点心,不过还是紧紧抓着哈密先生的手臂。
吉雷松省是土耳其北部黑海港口城市,以种植榛子、核桃闻名,尤其是榛子。
这次来的时候值五月份,漫山遍野尽是榛子树,每棵树上的花都在争相开放,非常赏心悦目。听说到了七八月份是榛子收成的时候,届时人们提上午饭带着水,早早来到自己的榛子园,从早到晚辛勤劳作。手机是不带的,人们会都从这个山头喊到那个山头,声音响彻山谷,用这样的原始方式和对面的人交流,有趣且令人向往。
不知以后有机会和山里人一起收获榛子的时候,自己的肺能不能承受这样大幅度地升降,不过却是非常值得一试的。
山路走了半个小时终于见到村落,三叔把搭车从镇上学校回来的两个小女孩放下,又把村里人请求他从镇上带回来的食物送到另一户人家。车继续行驶,不一会又停下来走到另一条路的拐角处扛过来一箱蜂巢,原来又是村里另一户人家请求他帮忙带回来,三叔有求必应。
拐了无数个弯,在山路的尽头处——三叔的家在山顶顶上,下车往身后看去,烟雾漂浮在整个山谷里,太阳又透过云层照射下来,金黄色的太阳光打在漂浮着的烟雾里,再看远处的人家,红的黄的房子竖立在山坡上,不禁感叹这里是真正人间仙境啊——
读土耳其历史学教授悉纳•阿克辛《土耳其的崛起》这本书可以知道,在漫长的历史迁移中,土耳其人开始在安纳托利亚地区生活,但这些地区因为政治等原因,一次又一次地发生暴动和骚乱,不堪劫掠的村民便逃到山中,变成强盗或者恢复游牧生活,然后一代一代地生活下来。现在所看到的深山村落都有成型的路,无法想象在很久以前,没有路,山民们过得是怎样一种艰苦生活?而他们的祖先习惯了在平原上的游牧生活,又是怎样在如此不同的陡峭的山崖上,建立了房子,种植了成片成片的榛子树,安居乐业了下来?这必定是经过了很长一段艰难的适应过程啊!
不禁为人类强大的适应性和创造性鼓掌欢呼!
车开到了山路的尽头,一栋低矮的房子豁然出现坐在眼前。石头砌成的框架,进到里屋确是木板钉成的,地板上铺着古老的碎花地毯,走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是哈密先生的奶奶仍在居住着的老屋。
一下车迫不及待走到屋前,奶奶早已在门口等待。这个满脸笑容的老妇人啊,养育了五个多么通情达理的子女!(事实上是六个,其中一个叔叔因病去世,听说也曾是非常可爱的人)。
最初选择和哈密先生在一起的时候,知道这对于我们双方家庭都是难以接受的。奶奶养育的这五个子女统一率先站出来表明了他们的立场——热烈欢迎并接受我来。
虽说我已经做好了为爱情对抗双方家庭反对的准备,但是这几个姑姑和叔叔的率先表态,让我的内心充满感动。这份情,是要慢慢回报给他们的。
所以,我爱眼前这个老妇人!纵使她的生长远在深山,但是她的这份对儿女的教养,使得他们不把我当成一个外国人——而只是一个要嫁给他们家里人的女人——一个善良能照顾家庭的女人。
这同很多在城市里接受着不同文化洗礼和教育的家庭相比是不分伯仲的。
为了进一步让我感觉他们是我在土耳其的家人,五兄妹决定从土耳其各个城市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这即使在三个哥哥结婚的时候,也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艾谢姑姑在伊斯坦布尔和拉朱叔叔在安塔利亚,因家庭原因或者其他都未能参加三个哥哥的婚礼。
但这次,为着我和哈密先生,五兄妹决定放下手头的事情,千里迢迢赶来团聚。
所以我尤其爱这一家人,买去的礼物也是要藏起来给他们的。
“终于见到您了,谢谢您养育了这么好的一群儿女。” 我拥抱着这个身高似我母亲的老妇人,用蹩脚的土耳其语对她说。
“欢迎回家。”奶奶慈祥地说。
听到这话,差点流眼泪。
这次远赴土耳其举行自己的婚礼,国内的亲人朋友们因各自的原因无法前来。既是自己选择的认为对的路,无论如何要一路前行,但是他们的无法到来也多少让我有些失落。
这群虽同存在地球上的善良人,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但因着我和哈密先生的结识,竟神奇地成为了我在土耳其的家人。这命运的牵连!这亿万分的概率让人怎能不感慨万千?怎能不感叹命运的美妙?这让离家远赴近七千公里外无人陪伴内心又充满忐忑的我,在他们的悉心照料下,又怎能过于伤感呢?
世上无理所当然的事和情。所以别人给你一分,理应内心充满感恩且回报他们十分。即使他们的所求并不是回报,但这份情,回报十分又是不是已经足够的?
艾谢姑姑经过长途奔波,在午夜三点的时候终于到达。我早已是支撑不住疲惫早已睡去。她竟不由分说地跑进房间,把正在睡梦中的我从床上一把拉起来狂亲了几口,能闻到她口水黏在我脸上的味道。
“哎,姑姑,你在干什么?让她睡觉!”哈密先生在床边哈哈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我迷迷糊糊中被她啃得清醒了。
“这个姑姑,怎么同法蒂玛姑姑一样?”
这么可爱的性情,怎叫人生气得起来?这样的相处模式,是和长辈们相处模式中最让我感觉新奇又轻松的。
而在两天后我和哈密先生奔到海边拍婚纱照的时候,我不顾表妹萨利哈的反对,把高跟鞋顺势一脱,下到石群上去,全程再也不肯把鞋子穿上。
艾谢姑姑在岸边对我喊:“ Ece,你好招人爱!,我见过太多女孩子扭扭捏捏怕脏啦怕石子刺穿脚底啦!”
嗳——好快乐!
这份快乐不止是因为终身大事托付给了哈密先生这个好男人,更因为在这个城市有人懂!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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