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西山的聂耳墓,我是第二次去了。和上次一样,这里依旧十分冷清,只有雕塑的聂耳孤零零地站在墓前。而距此不远的西山龙门景区却人声鼎沸、游客如织。虽然他创作的国歌每天千万次地在中国大地上响起,可这位作曲者却好像被人们遗忘在这里了。雕塑的聂耳正低头沉思,没有理睬我这个同样孤单的造访者。或许是久经冷清的缘故,聂耳已习惯于一个人静静地沉思。他着西服,披风衣,潇洒之极。他告别这个世界时,只有23岁,正是一个男人生命的早春。今天这个年龄的青年,才刚刚大学毕业,正在忙着找工作呢。而聂耳,却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许多不朽的音乐,其中就有5000年中国的最强音。如果不是聂耳,我真很难想象,一个人的生命,竟可以在如此短暂中达到如此丰盈。寿命已长过聂耳一倍还多的我,在他的面前,感到了生命质量的巨大悬差。如果生命的时间是一个量器的话,则我的量器里装的是水,聂耳的量器里装的是金。
然而造物主(假定有吧)却不把完美留给人间,他在把天才降临给人间的同时,又匆匆把他们收回;只给人间留下天才创造的作品,让人们去欣赏,也让人们去痛惜。王勃少年而殁,留下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吟醉了多少代中国人;李贺青年而亡,而他留下的“天若有情天亦老”的神来之句,连什么天才都不放在眼里的润之公,也毕恭毕敬地照描照搬到自己的诗中……。古往今来,这类惜不永年的青年才俊,不绝于史。而他们那些光照百代的天才之作,论对中国人心的拨动之强、对民族精神的浸润之深,都比不上聂耳的《义勇军进行曲》。在整个抗日战争中,一切爱国的人们,不管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或是别的什么党派以及无党派的人们,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人人都唱着这首歌投入了民族的生存之战。没有任何一首歌,像这首歌那样,经历了如此多的炮火,浸泡了如此多的血泪,催生了如此多的壮烈,激励了如此多的献身。也没有任何一首歌,像这首歌一样,获得这么多中国人的共鸣。曾有过这样一件事: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因苏军在我国东北的一些不良行为,一些学生到重庆周恩来公馆前进行反苏反共游行示威。而这群学生示威时唱的却是《义勇军进行曲》。周恩来出来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知道这首歌的词曲作者是谁吗?他俩都是共产党员!你们唱着这首歌进行反共游行,好意思吗?”这件事至少从不同角度说明了两点:一是聂耳这首歌是中国共产党人对抗战的一大贡献;二是这首歌已经超越了党派,获得了最大的民族认同。1949年后,它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国歌。
聂耳,你这个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冥冥中是什么样的超凡之力,赋予了你超凡的灵感,孕诞了这千古之音,不朽之歌?我对着雕像发问。聂耳仍报以沉思,以这个年龄的俊雅、这个年龄的风度、这个年龄的魅力。一个黄金般的生命终止在生命的黄金时段,虽然殊为可惜,但他留在人间的永远是青春美好的形象,就像那首朝气蓬勃的歌。一条音乐的巨流刚刚冲出深山,却过早地流向并消失于大海。这样的巨流,也只有大海才够格接纳。谁能说那不是他最好的归宿呢?——1935年,聂耳溺殒于大海。
你的生命终止70年了——这是中国音乐中最不幸的休止符;你的生命一直未曾终止——你在《义勇军进行曲》中一千次、一万次地复活。当每天清晨天安门广场升旗仪式上奏响国歌时,你归来了;当每周一早晨每个学校的操场上奏响国歌时,你归来了;当奥运会上中国国歌不断奏响,中国健儿用热泪和着你给的旋律高歌时,你归来了……。虽然你的墓地太过冷清,可你的灵魂却在一切沸腾之地放声歌唱!可能有很多人不知道你的事略,更有很多人不知道你的墓地,可只要大家都在唱这首歌,你就永不冷清,永不孤寂,永远不会被遗忘。
如果有一个生命,因为一首歌而永生不灭,那就是他。
2005年2月23日
站在聂耳墓前 站在聂耳墓前 站在聂耳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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