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变异来袭
世界变了,它的变化开始的悄无声息又风驰雨骤般。商店的门可罗雀,街道的荒凉,商场的人烟稀少,这都让我感到恐慌,生意火爆的只有吃食,外卖小哥一趟一趟地急奔,急速行驶的铁皮怪物。发动机轰轰地鸣响着,黑色的尾气像是它拖着长长的尾巴。可是人类还是嫌弃它们太慢了,太慢了。我看见红灯时,车窗伸出了一张焦急的脸,那脸上带着淡淡的灰色绒毛,他的鼻已经开始明显变大突出,还有嘴唇包裹不住的想要生长的獠牙。街道上松松散散,稀稀拉拉的路人,也是满面焦急,恨不得自己长上翅膀,他们的表情有急迫,有懊恼,小孩子再没有了蹦蹦跳跳地活力,老人也没有了该有的恬静悠闲。这世间的人都变得匆匆忙忙,如同一台台麻木的却永不停歇的机器。他们或是脸颊生长出浅灰色的毛,或是头发中掺杂着颜色鲜亮的羽毛。他们中也有一些异类。脸上手上生长出干涸难闻的鳞片。而这些异类被周遭人所唾弃,他们的生活越发艰难。
我倚靠在阳台的飘窗上,望着这座孤寂的城市,它依旧明亮辉煌,这几年经济的飞速发展,那些钢筋水泥堆砌出来的围城,越建越高,路上的铁皮怪物越来越高级,街上的霓虹灯越来越炫目。这座城市即兴兴向荣又孤寂落魄。再也没有广场舞热闹的声音,也没有了烟火气的路边摊,没了黄昏夕阳下奔跑嬉闹的孩童。它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巨大怪物,我们仿佛都是这怪物体内的一颗颗细胞。周而复始的运作,和随时面临被代谢掉淘汰掉的危险。我感觉到无尽的恐慌,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女儿,她也睡的并不安稳,偶地翻身,脸上有欲哭的焦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羽毛,羽毛“
我的女儿头发中还没有长出鲜亮的羽毛,这让她在学校备受欺凌,老师异样的眼光,同学的嘲笑,让刚刚升小学的她承受不住,总是会一脸狐疑的问我,为什么她没有羽毛。为什么我也没有羽毛,我们是怪物么?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我们是人类,我们是无比正常的人类,而他们那些长了羽毛和灰色绒毛的小朋友从前也跟我们一样。我们不是怪物,起了变化的是他们,可我也不敢说他们是怪物,当周边的人都在变化,但你没有,那么对错,正常与否都不重要了。你便是那个异类。
已经午夜里,孩子爸爸终于回来了。他已经变异的比较完全、那锋利的獠牙和闪着悠悠绿光的眼睛,常常让我不寒而栗,但那却是他的骄傲。我急匆匆的走出卧室。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递给他软绵绵的拖鞋。他的表情略带一丝不耐烦。望了一眼保温板上的饭菜,饶是没什么兴趣。他没有跟我说话,大概也从头至尾都没有看我一眼,径直回到了他的卧室。重重的关门声隔绝了我想说的话,关死了我对他的期盼与求助。
我依稀还记得,他曾是阳光大男孩,喜欢白色的衬衫,就站在那里,明媚的阳光仿佛为他渡了一圈光晕,那么耀眼。他笑起来的眼,总是能轻易的在我心里激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经久不散。
在人类最初变异的开始,那些灰色小绒毛还是会让人类惊恐的。那时候变异还是小小的一部分人,可这也足以让医院排起长长的队伍。生物博士,医学权威夜以继日的科研。却还是未能找出病因和解决方法。仿佛这就是人类该有的正常的进化历程一样。接下来变异的人类越来越多。反而变异的人不再恐慌。最后社会学家经过大量的辩证研究。发现这些变异的人往往都是生活事业上特别有进取心,不止兢兢业业,不止996的那一群奋斗人才。企业家们开始造势,声称这是上帝的恩赐,这是对勤劳人们的嘉奖。这些灰色的绒毛和鲜亮的羽毛。便是勤劳工作者最好的勋章。升职加薪的优先考量。
自从怀了女儿之后,我便一直待业在家。陪着孩子成长。是有过那么一段温馨的时光的,孩子爸爸下班回来会轻吻我的脸颊,会把孩子举高高,会一边品尝我并不怎么样的厨艺,一边彩虹屁漫天飞。饭后,他偶尔会把孩子放在脖子上面,一家人在小区里悠闲的散步,那时候的小区里到处是孩童跑来跑去。和父母慈爱的笑声。小区门口隐隐传来烤串的香气。每次都让孩子和我忘记下来遛弯的初衷。女儿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笑声如银铃般动听。
变异开始蔓延,开始被褒奖,他是开始有一些纠结和心慌的,看着同事996的奋斗和一个个脸上冒出的淡灰色绒毛。他一边厌恶绒毛的丑陋,一边有些羡慕动摇。却还是难以舍弃家庭的温暖,和女儿的拥抱,虽一次又一次的规划时间,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却仍是那个温暖的老公,那样的他一直也没有一丝丝要变异的征兆,那时的我常常抚摸着他小麦色结实的皮肤。庆幸他没有长出那丑陋的绒毛。
可好景不长,在他尽量协调工作与生活的同时。城市迎来了第一次大规模变异。那是企业家推波助澜的结果。几大企业巨头,开始大规模裁员。没有变异的正常人,被大举裁掉。企业家说他们的公司不需要不求上进的人。不需要贪图安逸的人。他们说他们负担着整个城市,甚至国家的经济发展。每个员工都该明白身上背负的责任。贪图安逸便是对城市,国家经济不负责任的表现。他们将企业大换血,将大量吸收变异人。取代与公司理念不合未变异的员工。
变异不再是异状,狼性不再是选择。而是经济飞速发展下的必须。
孩子爸爸因为大学一直以来优异的表现,毕业便进入世界五百强企业。却因未变异难逃被辞退的命运。
他的领导,顶着变异完全的狼头,惋惜的说。他其实可以更优秀的。就是太过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了。他愿意一直等待孩子爸爸变异后回来。
孩子爸爸因此消沉许久。他常常坐在阳台的飘窗上俯视这种城市,俯视急匆匆奔波在变异路上的人们。消沉导致一个月后他的身上长出来干涸带着咸腥味的鳞片,他似乎也毫无察觉般,望着窗外凝思着,每次我的走近,对他来说仿佛都是打扰,换来的都是他的疏离。
大概在孩子爸爸消沉的第三个多月,孩子的爷爷奶奶上门了。奶奶看着散发着咸臭味的孩子爸爸。一巴掌就那样凌厉的打在了他的脸上。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有些可怖,她一边咒骂着,孩子爸爸丢了他们的脸,一边抱怨孩子爸爸废物的样子。她开始质疑孩子爸爸之前的优秀。当大家都开始努力内卷起来,他的那点天分不值一提。她愤怒起来喋喋不休。像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一般,言语尖酸,嗓音嘶哑。这时我才注意到公公婆婆的头上也都长着鲜亮的羽毛。他们退休有几年了,我有些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开始变异的。 难道变异已经不局限于职场了。
孩子爷爷奶奶离开时,深深地嫌弃地望了一眼。没有任何变异征兆的我和女儿。 她冷漠的说。如果你带不好我孙子,扶持不好我儿子,那请你也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存在的意义吧。门被重重摔合,我想摔碎的还有孩子爸爸的骄傲,与自尊,那是他自变异以来最强烈的一次崩溃,他暴躁地摔着视线范围内的物品,烟灰缸,花瓶,电视,就连墙上的结婚照和全家福也未能逃脱破碎的命运。
我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儿,躲到了卧室,女儿的眼泪噼里啪啦的顺着脸颊滴落在我的心上,她委屈的咬住下唇,不敢哭出声响。
客厅暴躁的声音渐渐消散,留下的是让人窒息的安静。我悄悄地出来。看见蜷缩在墙角的他,和满地的狼藉,他的手上有残留的鲜血还在一滴滴的流淌。他的手边是被我收起来的各种账单,房贷,车贷,保险,电费,水费,停车费。 我慢慢走向他,他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透漏着无助和仿徨。他抱住我的双腿。头靠在我的腿侧,哽咽。嚎啕。
直那以后,他变了。他找了家小公司,做着微不足道可有可无的职位,可就是这么个微乎极微的职位,却让他退却鳞片,开始长出颜色鲜亮的羽毛,再之后羽毛退去,长出淡灰色的绒毛,绒毛逐渐越来越灰,他的样子越来越像一头狼。
我也越来越久的见不到他了。他经常性的睡在单位,他重新回到原来的职位,他的天分一直都在。他变异的速度也快于常人。他开始和我分房睡。偶尔的凌晨,我看着他卧室隐约透出来的电脑微弱的光,都让我的无比疼痛。
最令我接受不了的是,我亲耳听见他如何挤掉同事,被挤掉的同事失去工作后。自缢在公司的门前,他跟领导报告此事,神态语气的平静,让我觉得害怕,我的白衣少年大概死在了崩溃的那个晚上,如今我身边的是头恶狼。
2,逃离怪物城
我决意离开这种没有温度,布满怪物的城市了。引爆我这想法的最后一缕导火索。是女儿放学归来后,湿哒哒而又粘腻的头发,她像一支受惊的小兔子般,蜷缩在我的怀里。我意识到这是校园暴力。我的女儿被霸凌了。是小强做的。学校大扫除时,小强把一盆脏水泼到了女儿头上。小强小小的年纪,脸上已经长出了薄薄的纤细的绒毛。不同于别的孩子,大多只是头发中参杂着艳丽的羽毛,这使小强格外优越。
办公室内,小强依旧倔强且嚣张的高昂着头。不肯说抱歉,他说他是不会跟我们不会成长的异类说抱歉的,他说,他爸爸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就该被社会淘汰掉,我们的存在浪费了社会的资源。而我女儿的存在,更是对班级集体荣誉的影响,他不想跟不够努力的人同班。会拉低整个班级的分数。他愤愤的说完,扭转过高高昂起的头,不肯看我们。仿佛多看我们一眼便引起他的无尽反感一样。
老师的态度也模棱两可着,她微笑着要求小强道歉,可眼神里满满的宠溺和认可,她对着我,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是我也没有生长出鲜亮的羽毛的缘故。她语重心长的告诫我,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孩子的思想意识要从小就培育的 。
我牵着女儿的手,失魂落魄的走出学校,女儿稚嫩且无辜的望着我。她依旧在问为什么她没有长出羽毛,怎么样才能长出羽毛呢?
我无奈的说,如果你从现在开始不再看动画片,不玩玩具。每天坚持学习,当然还要学习跳舞,唱歌,画画,演讲,好像现在小孩子也有编程课了。简直让我不能理解,那么可能有一天,你也会长出羽毛。
女儿沉思着,她的小脸上满是纠结与疑问,“那我们就不再是浪费资源的人了么?他们就不会不喜欢我了么?”
我俯下身,抱起女儿,轻抚她稚嫩的脸,“这不是我们的错,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是这个城市的错。我依旧想让你看动画,玩玩具,快乐的成长。而且我们也有认真的完成作业,认真听老师讲课对不对? 宝宝,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试卷是一百分满分,而六十分及格么?就是最开始,这个世界便是允许我们犯错,试错的。我们只要记住那些被疏忽的知识点,下次找回来就可以了呢。其实我们也许不用活的那么急迫和匆忙的。”
最后一句话,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声音轻如蚊飞。更像是呢喃,不知是开导于她,还是劝慰我自己。
可孩子的爷爷奶奶是怎么也不肯认同我的想法,他们急匆匆的进门,想要带走女儿。孩子大伯家的孩子,在他们的带领下,已长出半头艳亮的羽毛,他们参杂于头发之间,比头发更加茂盛。可是那个孩子也越发的自私凉薄麻木了。她仿佛再感受不到花香和阳光,她高昂着的头里面全全是奥数,编程,冲刺和超越。她是一丝丝见不得别人比她优秀的,小小的年纪,尖酸刻薄,活成了一座孤城。
我是怎么也不肯把孩子交予她们的,拉扯中,孩子奶奶再次喋喋不休和咆哮,她埋怨自己同意我和孩子爸爸的婚事,娶了我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女人,真是家门不幸。不肯上班,拖累家庭和社会就算了。连个孩子也是教育不好的。
拉扯争吵中,孩子的爸爸推门而入,他望着闹成一团的家人,小胳膊被拉的通红的女儿。那蓝色的眼眸里我竟看出许久不见的一丝柔情与怜惜。他缓缓抱起女儿,轻声问道“你想不想像其他小朋友那样拥有漂亮的羽毛呢。”
女孩的身体有着些许僵硬和闪躲 ,她大概太久没见过爸爸了。每次爸爸下班她都沉沉睡去了,她大概有些接受不了爸爸脸上的毛,和支出的獠牙。可她还是轻轻低下头,一字”想“缓缓的从她嘴巴倾吐而出。
孩子的奶奶便得意的笑了,讥讽着我“看吧,孩子都要比你有觉悟的多。你个不思上进的废物。”她对我的言语越发不客气了。
”那就要离开妈妈咯,要开始努力学习咯。“孩子的爸爸继续轻轻问道,那温柔的语调,与他变异快要完全的可怕的狼头融合在一起,太过突兀。
女儿抬起头,注视着我,我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朝我伸出双臂,要我抱抱她,她焦急的眼角有泪溢出,可最后她还是别过头不看我。轻轻却又艰难的点了下头。
我的世界瞬间崩塌了,我的老公变成令人恐惧的怪物,我的女儿也选择去做怪物了。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么?我不信我不服。
最后协商周一再把女儿带走,我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亲近亲近女儿。这是孩子爸爸变异后少有的温情和理解,我轻轻哄女儿入睡时,他安静的依靠在门口,”对不起“他嗓音嘶哑而低沉。我看不清他低垂的蓝色眼眸中有些什么。我甚至质疑是不是我对他情感上太过渴望,而产生的某种幻觉和幻听。
我依旧无法屈服于他们商谈的结果。和那几天的期限,我无法忍受,乖巧可爱的女儿,变成幼狼一样的怪物。我在争执后的第二天。毅然决然带着女儿逃离这座遍布钢筋水泥牢笼,怪物横生的城市。
因为我的性格,使我始终都没有学会开车,我更喜欢公交车上望着窗外思绪乱飞的悠闲,和漫步在路上,闻闻花香,看看草绿的自在,我宁愿早起一个钟头,也不愿自己的生活匆匆忙忙。这大概也是我未能长出羽毛的原因吧。我忽地想起,我和孩子爸爸相拥在草地上,吹着晚风,看星星,他说要护我一世安宁。我感觉自己的眼睛还是湿润了。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深爱于他,可现在我要逃离他了。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但不会开车,确实在现在的情况下。成为了我的短板,那就坐高铁吧。先回母亲家避一避。我打开手机。翻看了一下账户余额。可笑的是。人们拼尽全力的努力,不惜变为怪物。而我们的薪资,我们的生活却没有太多的变好。企业家嘴里的大饼不知何时发放。
终于带着女儿乘上高铁,周遭还是变异的人类居多。他们一刻不肯清闲。手里的笔记本打的噼里啪啦响。商务电话一通接着一通,我拥着女儿,一人一个耳机。望着窗外极速而过的风景。天空灰蒙蒙的。经济飞速的发展,带来的还有对环境的破坏,我怀念老家蔚蓝的天。和夜里如黑色画布一样,点缀着星辰的天空。星星仿佛离我那么近,伸伸手臂就可摘下般,都市成长的女儿还未见过乡间那么美的天,那么清新自然的空气。
家乡的日子是闲适的。变异的风暴对这里的波及微乎其微,少有的几个年轻人,头发参杂了一些色彩,也轻微的不易察觉。 农闲时,门口还是聚集了很多的乡亲。他们讨论起城里的变化,虽说不出所以然,却热闹。女儿跟着村里的孩子疯跑着。摘绿叶。捉青蛙。玩累了回家酣畅的睡个午觉,下午的时间,我们还是会学习一下文化课的。我喜欢拿一本闲书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对着课本上的知识兴趣盎然的样子。我觉得这才是孩子应该有的学习状态。她应该是快乐的。
我也一直在偷偷给孩子的爸爸发着生活琐碎的片段,女儿粘着泥的笑脸,那是女儿非要陪姥姥一起种菜弄上的,女儿安静学习的样子,女儿疯跑笑的灿烂的样子。我心里还是默默期盼,有一天,他会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带着舟车劳顿的疲惫,却温暖的笑脸出现门前,亦如当初他把我从这个家里接走时。
两个多月的闲暇,让我和女儿的惶恐得到很大的治愈。我懒洋洋的起床。抱了本书在阳光撒满的书桌上。摘录那些美好的句子。跟着书中的人物悲喜起伏。偶尔抬眼,望一眼院子里的翠绿葱茏。内心充盈且满足。我开始尝试写一些我的文字。虽然它们的阅读量很少。我还是希望会有人看见他们。会有人在急匆匆的忙碌中,静下心来感受文字的祥和与美好。
3.变故
一通电话打碎了我宁静的生活。孩子的爸爸午夜疲劳驾驶。在急行的车流中。为了躲避外卖员的车子。冲下山坡。万幸的是,车子的安全气囊救了他一命。现正在医院接受治疗休养。
我匆匆赶回那座让我惶恐不安的城市。映入眼帘的是越来越多的变异人。我顾不上害怕,直冲入病房。他包的像个木乃伊。身体多处骨折,内脏轻微受损。脸部也带着些许擦伤和臃肿。这一切都在向我诉说着车祸的惨烈。我一瞬间泪如雨下。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我。嘴唇轻微颤动,我分辨的出。他又在说“对不起”了。
孩子的爷爷奶奶陪护了几天后,又急不可耐地忙碌起来,他们每日都在照着镜子。害怕羽毛的脱落。他们一把年纪了。却不肯差人一步。他们周旋于各种老人补习班。教育机构学习育儿。如若是爱好,我会感觉美好。可他们只是不想低人一等,那些补习班对于他们来说格外吃力和负担。他们却不肯休息一下下。他们惊恐着羽毛的脱落。惊恐于周遭人异样的目光。
孩子的爸爸单位领导过来探望过一次,又是满脸痛惜的表情。他感叹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就这样被切断了。可我怎么都无法从他狼化的脸上看出悲痛。他大概也是懒得过多敷衍。交代了孩子爸爸休息时间工作还是需要别人接手的,宽慰爸爸好好养伤。公司还是欢迎他的回归。便再了无音讯了。
孩子爸爸被迫选择休养,他总是静静的望着窗外出神,蓝的有些发绿的瞳孔中看不出波澜。每每这时,我便喜欢拿一些诗集,散文集,小说读给他听,宽慰这被世界遗弃的灵魂。他的身体一天天的恢复着,他的心情也一天天开阔着,这让我无比欢喜。
某一天的清晨,我帮他擦拭脸颊。毛巾上沾着些许灰色绒毛。他的毛开始脱落,他的獠牙也开始萎缩,他的鼻子也开始有缩减的痕迹,他的瞳孔开始透着一丝丝棕色。 他开始会微笑着和我一起回忆过往,他会每天抽时间跟女儿视频。那个白衣少年仿佛在慢慢苏醒,仿佛正慢慢的回到我的身旁。
半年后。孩子爸爸身体休养的差不多了。他虽然还有些孱弱,可正常的生活已经没有了什么问题。公司他是全然回不去了。一次一次没有硝烟的争斗下,公司已经几轮的变革与换血,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也不想回去了。他轻扶着我的腰。下了决定要卖掉房子。接上女儿,周游世界。他带着笑意又说的认真,那一刻。阳光又在他的轮廓上渡上一圈好看的光晕,他又重新回到少年时代的英俊与潇洒,仿佛那些变异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 只是眼角浅浅的细纹,诉说着时间的消逝。诉说着过往的沧桑。
4.新生。
一切都进行的异常顺利。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房子永远是刚需的畅销货。还完房贷,我们手里还剩下不少的积蓄,我们改造了一辆货车,做为我们的房车。车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小小的餐桌,除了吃饭。还是孩子的学习桌。我的写作桌,孩子爸爸的工作桌。 是的,我们拒绝异化,却从未放弃成长。
我和孩子爸爸联手弄了一个网站。《带你看看这个世界》。 记录我们一路的所见所思。我负责写作,爸爸负责网页工程类建设。我们一起完成摄影。我们一路的见闻,风土人情,女儿的成长。和一些琐碎的感悟,全都被我们记录在网站上。一开始网站总是遭到一些攻击和讥讽。他们嘲笑我们一家人的不拼搏,享乐主义,有些尖酸的人,说我们会饿死在路上。也有些人苦口婆心的劝慰我们不该耽误孩子的前程。 在一条评论下。整个评论区变得寂静无声却又暗藏汹涌,她说“你们做了大多数人不敢去做的事情,他们尖酸刻薄的憎恶话语下,是赤裸裸的羡慕。”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一些人内心深处的秘密。评论区一时安静的可怕。可阅览量却是与日俱增。甚至一些匿名支持的言论越来越多。还有很多人开启了悬赏。他们感谢我们可以带他们一起看看世界。
此时我们正驱车赶往漠河。我想看看那里是否有极光。孩子在车里睡得香甜。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我心情无比愉悦。
“怎么就忽然想通了呢?”我问
“我现在只是奇怪我当时怎么就想不通呢?”他笑着答。
“那你说这场变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问。
“内卷和狼性文化效应吧。”他说
“那何为内卷呢?”我问,对于狼性我还是有些知道的。可内卷的概念却很模糊。
“内卷,网络流行语,原指一类文化模式达到了某种最终的形态以后,既没有办法稳定下来,也没有办法转变为新的形态,而只能不断地在内部变得更加复杂的现象。经网络流传,很多高等学校学生用其来指代非理性的内部竞争或被自愿竞争。现指同行间竞相付出更多努力以争夺有限资源,从而导致个体收益努力比下降的现象。可以看作是努力的通货膨胀”他娓娓道来,一派讲师的模样。关于一些词语的学术解释,他确实比我擅长。
“通俗点说”我不禁撅起了嘴。这是在知识碾压我么?
“哈哈”他笑的爽朗,调笑我脑子犯懒,不肯思考。却也一本正经的跟我解释“最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鹦鹉,鹦鹉最初只是用来观赏,它们有着美丽的羽毛。让人喜爱。可忽然的某一天。有一只鹦鹉开始讲话,人们感觉惊奇,投喂它更多食物。给予它更多的关注。其它的鹦鹉见它得到的多,便开始效仿。紧接着一大群鹦鹉开始张口说话。一开始它们都会的到一些奖励,可时间久了。这事便让人们习以为常。会说话的鹦鹉不会再得到更多的嘉奖。而那些不会张口说话的鹦鹉,就变成了异类。懒惰,人们开始忘记最开始鹦鹉并不会说话。只供观赏。嗯。。”他顿了一下“更可怕的是,可能有些鹦鹉已经开始学习外语,学习猫狗的叫声。它们内卷的还真严重呢”
我没忍住轻笑出声,“可是鹦鹉会说话,确实也得到了更多人的喜欢阿。可人类的内卷,异变仿佛并没有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很多呢”
“嗯,那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地球上有一个小镇。小镇上有很多鞋店,这些鞋店每天上午10点开门,中午12点到下午2点午休,下午2点到晚上6点继续营业;每周一至周五营业5天,周末休息。
夏天最热的那几天,鞋店老板们会纷纷把店关掉,去南方的海边度假;冬天最冷的那几天,鞋店老板们也会纷纷把店关掉,去北方的山里滑雪。
多年以来,小镇上的常住人口没有什么变化,鞋的品质一直优秀,供货也稳定,所以,小镇上的鞋的供需关系一直处于一个近乎完美的平衡状态。
后来有一天,一户人家出于不明原因从大城市搬来小镇上,并且也开了一家鞋店。小镇虽然小,但也算具有一定规模,鞋的供需平衡还不至于因为新增一家鞋店而被打破。
但是,那座大城市的人民以勤奋、能吃苦著称。果然,这户来自大城市的人家也具备这些特点。他们家的鞋店每天早晨7点就开门了,中午也不午休,晚上直到11点才关门;周末他们也正常营业,夏天和冬天他们也从不去度假。
渐渐地,他们的“勤奋”得到了回报,他们鞋店的生意明显好于小镇上的其他鞋店。以前小镇人民吃完晚饭后是无法买鞋的,但现在,他们几乎随时可以去大城市人的鞋店买鞋,也就没什么必要光顾其他鞋店了。
但小镇老板们也不服输,他们纷纷效仿大城市人民的作息时间,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6小时。他们的“勤奋”也得到了“回报”:他们的营业收入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那么,此时的小镇生活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呢?由于小镇人口并没有增加,鞋的需求量保持恒定,跟以前一样,所以每家鞋店最终的营业收入没什么变化,并不会增长。
但营业时间从原来的每周5天,每天6小时变成了每周7天,每天16小时。
也就是说,他们的工作时间变长了,但收入却没有增加。
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卷(involution)。同时,这也是传说中的囚徒困境。”讲完他一副得意的样子望着我。轻轻喉咙。我急忙谦卑的递上水。
“我老公还真是博学阿”我一脸谄媚的笑。
他喝了几大口水,喉结在阳光的照耀下上下蠕动,甚是好看。
“网上看来的。哈哈” 他大笑着。我也跟着笑起来。
变异最严重的那几年,社会开始动荡,离婚率大幅增高。人们不再愿意花时间去谈情说爱,磨合。相互包容。也没有人愿意花时间逛街休闲。对实体店铺的冲击巨大。很多实体老板亏损到走头无路,一时间自杀率也在上涨。而变异的人们,身体也开始因为长期的劳碌和精神紧张越发憔悴。可生活并没有大幅度的改善。身体和心理的巨大压力下。越来越多的人精神崩溃。 正常人找工作越来越难。就业压力剧增。还要承受各种社会舆论压力。身上长着鳞片的变异者更为艰难,他们被称作“废物,咸鱼,社会毒瘤。”就算是微不足道的职位也不肯给他们一份。他们或是被家里圈养着,或是沦落街头,与乞丐无异。
国家终于上台了数条政策,抵制996,抵制内卷,更抵制狼性文化。对于变异情况有所改善,可我知道在一线城市里,内卷依然在,狼性依然在。
我不抵触努力。我也很崇拜努力的人。可我真的希望世界可以接受不同的价值观,有人用三分钟泡面,有人三小时煲汤,我们对生活的想法不一样,我们生存的状态也会不一样。每种生活方式都没有错。不该被社会主流价值观裹挟着走,压迫着走。
只有你想做。你才可以做的更好。只有你心态愉悦,才更富有创造力。我的文笔和网站,在自然的滋润下,越来越成熟。孩子的爸爸。回归家庭。回归轻松状态,他的编程被某某公司收购,称其创意新奇。管理者一脸无奈的说。那些变异的员工,虽都很努力,可就是越来越缺乏创造力,在员工相互排挤,践踏倒是厉害的很。而女儿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在我和爸爸的帮助下学完初中课程。我们在考虑要不要让她参加中考,她的作文也几次被青少年杂志收编,谈起人生,滔滔不绝,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我感谢当初坚持的自己。而现在的我倍感幸福。对明天充满期待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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