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的火被扑灭后,一大片黑乎乎的,全是灰。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找来棍棒,在自家的位置拨灰,希望能找到点什么。王妈和陈妈已经哭得不行了,元家三姊妹也跟着加入进来。
他们拨着拨着,陆陆续续地拨出了铁锅、砂锅、锅铲,铲把已被烧焦,又拨出了菜刀、火钳,还有碗等。突然,元贵叫了起来,“罐子!罐子!我找到罐子啦!”一家人赶紧凑过来,七手八脚地掏罐子。
不一会儿,一共掏出三个罐子,两个大罐子高七八十公分,里面分别装着当年的麦种与豆种和来年的谷种。另一个罐子要小一些,高五六十公分,是泡菜坛子。他们打开罐子,闻到粮食烤熟的香味,王妈陈妈不住地摇头叹气,元贵和元芳围在旁边,都说,“哇,好香啊,太香了!”又打开了泡菜坛子,烤出了另外一种香味。大家一起把三个罐子从灰堆里搬了出来。
元香家在大杂院东面,仅两里路远。得知大杂院着火了,一家都过来了。元香与丈夫张林结婚已三年,有一个女儿,叫蓉蓉。张林的父亲张彬四十出头,皮肤黝黑,满脸的皱纹。张林的弟弟张丛刚满过十五岁,在农村正是壮劳力。他们还有两个妹妹,丫丫七八岁,草草十二三岁,在农村也算是大姑娘了。
他们过来时,王妈陈妈正在搬罐子。元香看到这一幕立刻哭了,把两岁的女儿蓉蓉递给了小妹丫丫,便跑过去帮忙。罐子挪出来了,天色也渐渐暗了,元香走到公公跟前,哭着说,“爸爸,能不能让他们到我们家挤挤?求您了!”公公没做声,张林说道,“怎么挤得下,一共就三间屋子!”元香说,“你看都烧成这样了,好歹让他们先住几天吧?”这时公公点头了,“那就走吧,搬上东西!”
张林和弟弟过来一起抬麦种罐子,王妈陈妈元香一起抬谷种罐子,张彬一人搬泡菜罐子,小妹背着蓉蓉,其他人分别拿着锅碗瓢盆,一行人往张家走去。
张家一共有三间正屋,都是草房。房子正中是堂屋,门口屋檐下放了少许柴草。堂屋中间是一张已褪色的八仙桌,四周各放一根长凳,堂屋的一角有一张床,罩着白色发黄的麻布蚊帐,是张彬和儿子张丛在睡。堂屋左边是厨房,在厨房隔间放了一张床,也罩了蚊帐,是草草和丫丫的房间。堂屋右侧则是张林元香的房间。
搬来的东西都放到了张林元香房间里。元香在厨房隔间里,紧挨着草草丫丫的床,在地上铺了稻草,当作王妈陈妈元芬元贵的床。元芳最小,就让她挨着两个妹妹一起睡床上。
第二天,大家就从罐子里倒出被烧过的种子,在石磨上磨成粉,搅成羹羹(也称糊糊)来吃。每顿还没开吃,桌上都已经坐满了人。十二个碗在桌上排成两条直线,元香端出瓷盆开始分羹,盛一碗端走一碗,后面两三碗还没开始盛,前面两三碗已经喝完了,不住地赞叹,“香喷喷的,好喝,好喝!”
就这样每顿吃羹羹,搬来的两罐种子,很快就吃完了。一天上午元香和张彬赶集去了,张林和张丛言语中带有怨气,在屋里有意无意地对话。“这日子没法过了,每顿十几口人吃饭,这粮食经不住吃啊!”“是啊,两个罐子又没多少,迟早是要吃完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难不成我们要养他们一辈子?”“那不得行哦,这样全家人都要饿死!”说着说着,就把他们的东西往外扔,把他们往外赶。
一家人带着空罐子,含泪离开了张家,风餐露宿地过日子。陈妈从此一病不起,数日后就去世了。本家送来一块门板和一些稻草,把陈妈放在门板上抬出去,放进挖好的坑里,用稻草给她盖上,草草地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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