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大宽啊,你倒是咋想的,跟妈说说。哎老头子,把冰箱里的西瓜切切,这天儿热的,给大宽凉快凉快。”
“别成天疑神疑鬼的,我闺女我养大的我还不知道?再说你俩也不是过了一天两天了,她就那性格,大大咧咧地,其实没啥心眼子。”
“唱个歌跳个舞能有个啥事?妈在宣传部门干了一辈子还不清楚?那地方闷了不行,性子不活跃能干了那活?”
“你看文文,先前哪这样,成天跟同学干仗,为啥?心里不痛快呗!再看看你,这小脸黄的,啧啧,瘦成啥了!妈看了心疼呢!还有婷婷,成天发邪火,原来啥样,那是张嘴讨人喜,闭嘴笑眯眯的……来,大宽,先吃块瓜。”
一见面,岳母就像支机关枪似的甩出了一梭子子弹。
蒋宽的汗密密麻麻地出了一身,他想,亲妈就是亲妈,说了一堆,无非就是她女儿没做错什么,责任在于我蒋宽心眼太小了。
“你呀,还好意思说搞了一辈子宣传工作。”岳父一边用纸巾擦着刚切完瓜的手,一边说,“不管你有多了解自己的闺女,也不能说得好像一点错没有!要是平时注意点,也生不出这么多的是非。当然,我也相信婷婷不会有那种乌七八糟的事儿,没打离婚那会儿,大宽你去外地那三个月,婷婷除了上班,接孩子,就住在我这儿,压根就没出去过。噢,对了,除了晚上搞什么文艺演出,就那么一次。”
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蒋宽想,要是真没事,那晚究竟跟谁在楼下聊天?同事聚会,十点回到的楼下,十一点才上楼进门,说散晚了。
进家就洗澡,还把电话带进洗嗽间。原来啥样,弄不弄就电话呢电话呢的找,后来呢,把电话看得跟命似的……
更重要的,天天累,不碰不累,一碰就喊。好好的双人被,说什么盖在一起中间漏风吹得肚子不舒服,原来怎么不这样?
算了算了,夫妻之间的事儿,只有自己最清楚,跟俩老人没法说也不能说,不管咋样,他们这么说,还是在劝和,出发点是好的。
“这孩子,咋这么吃瓜呢。”岳母伸手把蒋宽手里的瓜皮抢了过去。
蒋宽发现,自己马上就要把瓜皮啃透了。
他挤出了一丝笑,低着头擦手。
“大宽,你咋了?”岳父似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是不是有啥事儿了?”
岳父这么一说,岳母也警觉地问道:“对啊,今儿这是咋了,魂不守舍的?说归说,离都离了半年了,大宽,合也好分也好,可不能想不开啊……”
“甭瞎猜,肯定不是这事儿!”岳父说,“又是厂子?又让账压得转不开了?我和你妈这儿还有……”
“爸,不是这事儿。”蒋宽说,“厂子现在不用钱,也没啥大活,日常开销用不了几个。”
“有啥大不了的!”岳父说,“晚上咱爷俩喝两盅,啥事跟我这老头子说说。”
说完,他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又看看老伴儿。
岳母说:“现在还有点早。”
蒋宽说:“别给我准备饭,我晚上带文文出去吃。”
岳父吧咂吧咂嘴,表情有些失望。
岳母说:“干嘛出去,今儿是你生日,我和你爸给你准备一天了。”
蒋宽一愣。
抬眼看到了两位老人微笑着的脸庞和期盼的眼神。
文文从书房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烟盒大小的纸片,纸片上还系着一根红绳。
“爸,生日快乐!”文文说,“我正式授予您为最酷最帅爸爸的光荣称号!”
蒋宽低下头,文文把自制的奖章给他挎在了脖子上。
他拿起这枚奖章,鼻子一下又酸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个生日了,他想。
“您得跟我握个手。”文文说,“授奖仪式都是这样的。”
蒋宽想抱抱儿子,却有些难为情。文文从小到大都是他妈管着,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上学后,两人就没有再拥抱过了。
他伸出手。
文文说:“姥爷您照相,姥姥您鼓掌。爸,您得站起来。”
……
“爸,我妈祝您生日快乐了!”文文拿着手机对蒋宽说。
蒋宽接过手机。
手机上,有文文发过去的两人握手的照片,照片的下面,是刘婷的话:生日快乐,平安健康,保重。
“看,我说啥来着。”岳母说,“婷婷心里还装着你呢!”
我是该感动呢还是不屑?祝我生日快乐,为什么要在儿子发过照片之后?怎么不发到我的手机上?果真是搞宣传的,表面文章做的真好。
唉,不计较了,一切都没必要再计较了。
蒋宽又想起了自己的病,此刻他真想拿出那张CT片子给他们看一看,让他们知道他们关心的问题,对于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诶?我的片子呢?
从医院出来,在树下的长椅上,捡了两块砖当枕头,片子……片子当枕巾了,梦见了爸妈,大锉要请吃饭,刘婷连了视频。
片子丢在长椅上了!
早晨八点半拍的片,十一点半去取,CT室的大夫说片子已经转到内科。
去了内科,医生问:“平时胸闷吗?”
他点点头。
“疼吗?”
他又点点头。
“怎么个疼法?”
“闷疼。”
“多久了?”
“大夫,这些问题都问过了,所以才去拍的片啊。”
医生怔了一下,又问:“家属来没来?”
他说:“举目无亲。”
医生不说话。
他说:“都说举目无亲了,就是天塌下来的病,你也得告诉我啊。”
医生说:“我先给您测个血压。”
他看着医生说:“这是啥诊疗,拍了个片咋还要量血压?”
医生不说话,他只好把胳膊伸过去。
医生说:“120,80。”
他说:“一直这样。”
医生沉思了一下说:“兄弟姐妹也没有?嗯,要是没有,亲戚也行。”
他的汗一下子下来了。
“话到这份儿上,您还不如直说了。”他的声音有点微微颤抖。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难看的微笑说:“别紧张啊,可能是我的方法有点问题,这样,您跟我来一下。”
他这才发现,另一个医生身旁围着的病号,正瞅着他看,他舒了口气,装作很坚强的样子,晕乎乎地跟着医生走,他们来到另一间诊疗室,这里没什么人,很安静。
医生让他坐下,咳嗽了一声说:“是这样,片子显示你的肺部有片阴影,不是斑片也不是絮状,密度很高,边缘……”
“是……是,癌?”
“也不能这么说,不过有一点,你现在必须住院治疗,接受进一步的检查,当然,如果有条件,能去北京上海更好,毕竟那里的医疗条件,确诊率,临床经验比咱们这儿强的不是一星半点。这样说,本来是违反医院规定的……”
“完了完了完了……”
“您不应该这么想,让患者把自己的病情重视起来,是我们做医生的责任。”
“我知道我明白,我得好好想一想,即使住院,也得先把手头上的事儿处理一下。”
“这是对的,把琐事处理好,才能安心治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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