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芽儿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把它别在你的发梢，捧在我的心上，陪着你，长大了，再看你做新娘……

一

“月芽儿……月芽儿……你的名字真好听！”小男孩坐在山坡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痞痞的样子有点欠揍，他看着不远处采茶叶的小姑娘说。

采茶叶的小姑娘并不愿意搭理他，给了他一记白眼，继续采茶叶。

小男孩不死心，随手摘了一朵萱草花，悄悄地走到小姑娘身边，把花插在她头上，哈哈大笑着跑着开了。

小姑娘的脸羞红了，白里透红的鹅蛋脸，格外好看。小男孩站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她。她把花从头上拿下来，扔在地上，恼怒地说：“你要死啦！有这闲工夫摘花不如多摘点茶叶。”

小男孩还是笑嘻嘻的，说：“好月芽儿，以后长大了，你嫁给我好不好？”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啐了他一口，说：“谁要嫁给你？嫁猪嫁狗都不嫁给你。村里人说，’你妈那么厉害，谁嫁到你家都只有吃亏的份。’我才不要嫁给你呢！”

小男孩急了，跑到女孩身边，说：“村里人胡说八道，我妈可好了，她会喜欢你的。”

月芽儿是村里老赵家的女儿，老赵家穷啊，穷得叮当响，老赵还爱喝酒，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月芽儿的妈妈受不了，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走了。原本月芽儿的妈妈是带着月芽儿一起走的，可是被老赵发现了，他拿着扁担就追了出来，那时候的月芽儿还小，妈妈抱着她跑不远，就把她放在村口，自己跑了。从此，月芽儿就跟老赵相依为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刺激了老赵，老赵为了女儿，把酒戒了，还承包了村里的茶园，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那个小男孩名叫虎子，是村长的儿子。从小喜欢月芽儿，他觉得村里再也没有比月芽儿还漂亮的小姑娘了。

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

老赵在一次体检中查出了肝癌，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只留下月芽儿一个人。茶园的生意也被她的叔伯抢走了，月芽儿没办法，只能离开了村子，去了城里打工。

虎子见月芽儿走了，惆怅不已，也闹着要去打工，虎子的父母拗不过儿子，只好让他去了 。

二

城里真大，人真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有多难？虎子说，那真的很难。谁也不知道虎子是怎么找到月芽儿的，只知道过了几年，虎子把月芽儿带回了家。

虎子的妈把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可架不住虎子喜欢，非逼着他爸妈摆酒把月芽儿娶回了家。

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不久，月芽儿就怀孕了，虎子妈再不乐意也没法儿，虽说不待见月芽儿，可是月芽儿肚子里的可是她的乖孙孙。再不待见也只有好吃好喝地伺候。虎子看月芽儿在家里好好的，就寻思着到城里去打工，多挣点儿钱，以后生了孩子，哪儿哪儿都要花钱。

平静的日子终究会被波澜打破。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客商，他想收购月芽儿父亲以前那个茶园。客商辗转找到月芽儿，他吓了一跳。这不是万豪夜总会的头牌Mary吗？他也没声张，只跟月芽儿说明了来意，眼睛却不自觉地往月芽儿身上看，直白的眼神让月芽儿很不舒服，她见到客商也很紧张，她知道客商一定是认出她来了。她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牵扯，就让他去找自己叔伯谈茶园的事情。客商想要月芽儿的联系方式，月芽没给。客商愤愤地走了。

茶园终究还是没有卖给客商，客商也离开了村子。可是村子里却传出了月芽儿曾经是小姐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虎子妈也知道了这些风言风语，气得她几天没睡着觉，她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她把月芽儿叫到房间里，问：“村子里都传遍了，说你不干净，你老实交代，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月芽儿一听，脸色变得苍白，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扯身上的衣服，也不说话。

“你哑巴啦？”虎子妈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她不耐烦地说道：“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还得想好了才说吗？”

“不是这样的。”月芽儿快哭出来了。

“那你有没有在那个什么什么豪夜总会待过？”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妈，你听我说。”月芽儿跪下了，两只手拽着婆婆的衣服。

“那就是有了！”虎子妈可没那么好脾气，她推开月芽儿的手，说：“难怪村里人都说，你肚子里是外面的野种，不是虎子的骨肉。你个贱人！我打死你！”

“妈！妈！你听我说，肚子里的孩子是虎子的，我在夜总会只是个服务员，我没做过那些事！我真的没有。”月芽儿试图拉着婆婆的手，跟她解释，可是虎子妈一点儿也不想听，她只知道这个月芽儿在城里不知道是干什么勾当，十有八九就是做些下贱的事，村子里都传遍了，连她在夜总会叫Mary人家都知道。月芽儿百口莫辩。

虎子妈把这些事情告诉虎子，虎子让她妈别信这些不靠谱的东西，等他回来给她解释，他厂子里要赶一批货，时间紧任务重，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家，还千交代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月芽儿。

虎子妈哪儿管那么多，以前是看在月芽儿怀着她乖孙孙的份上，现在？哼！肚子里怀的是不是她虎子的种都不知道，凭什么好好照顾她，没把她赶出去就算好了。

于是，家里的脏活累活都丢给月芽儿干，家里的剩菜剩饭都留给月芽儿吃，还把月芽儿的手机没收了，美其名曰，手机有辐射，怕对孩子不好，实际上就是怕月芽儿给虎子告状。

村里人看见虎子妈这样对待月芽儿，更是相信了那个月芽儿在城里做小姐的传闻，不然虎子妈怎么会态度大变样，这样对待月芽儿呢？

月芽儿百口莫辩，她只想要回手机，把这些事情告诉虎子，奈何没人愿意相信她，更没人愿意把手机借给她用，大家对她都避之不及，生怕离她近了，自己也不清白了。

月芽儿有些绝望了，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踢她，这让她感到了唯一的一丝温暖，她还有孩子，那是属于她和虎子的孩子。

三

虎子工作的厂子很忙，他一直想回家看看月芽儿，可是都请不到假，虎子妈也一直跟虎子说，月芽儿很好，吃的好，休息得好，人都胖了一圈，虎子相信他妈，也想着多加班可以多挣一点钱，就一直没有回去。

月芽儿在村子里，没人跟她说话，虎子妈还天天天不亮就叫她起床做早饭，拌猪食，打猪草……从早忙到晚，一刻都不让她休息。

月芽儿妊娠反应严重，虎子妈就酸言酸语地说：“呦！这是怀了谁家的太子啊！这么金贵，动不动就吐。”

月芽儿只好无视虎子妈刻薄的话语，也尽量老老实实做事，降低存在感，她想着只要虎子回来就会好了，为了宝宝，为了虎子，她可以忍。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月芽儿看着天上的月亮，努力把眼泪咽回去，她想着在城里的虎子，幻想着肚子里的宝宝是多么的可爱。她给自己打气，“宝宝，妈妈不生气，妈妈一定会很坚强，一定会把你健健康康的生下来，然后我们和爸爸一起离开这里。”

事与愿违，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月芽儿和往常一样去打猪草，天刚刚下过雨，田边的路很滑，月芽儿小心小心再小心地走，还是没能幸免地滑了一跤，肚子磕在田边的石头上，很痛……

月芽儿不敢动，躺在地上喊了几声“救命！”路过的村民看见是她都不敢上前。他们去把虎子妈喊来。

月芽儿一看见虎子妈，立刻求她带自己去医院。

“妈。我求求你，你带我去医院吧。我发誓，肚子的孩子是虎子的，不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月芽儿哀求道。

虎子妈也慌了，这可该如何是好呢？万一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虎子的，那可是她的乖孙孙。可万一不是呢？万一是别人的野种，哎……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条命，赶紧救人吧。

虎子妈想到这儿，就赶紧回家叫她家老头子去找车。

老头子说：“找什么车？赶紧打120。”

“那不行，120多贵啊！是我们的乖孙孙也就算了，万一不是，这钱可还得咱们出，那可不行！”虎子妈说。

老头子犟不过虎子妈，只好去找了村里的面包车，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把月芽儿拉上车。

司机问：“是去县里的人民医院吗？”

虎子妈说：“去什么人民医院？去镇里的卫生所就好了。人民医院多贵啊！”

司机看着于心不忍，说：“这么严重还是去人民医院好一些。”

“我说去镇卫生所就去镇卫生所，花这么多冤枉钱干什么？你走不走？不走我换一个便宜点的车去，坐面包车，得花多少钱呢！”虎子妈说。

月芽儿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越来越冷，司机也没再多话，拉着他们去了镇卫生所。

镇卫生所医生一看，这不行……得赶紧去县医院，不顾虎子妈的阻拦，打了120，叫了县人民医院的车来接。

到了县人民医院，医生说送来得太迟了，双胞胎只保住了一个，但是由于早产，现在得住保温箱。

做了手术的月芽儿虚弱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知道孩子只保住了一个，也知道了，虎子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她太累了，只想睡，想一直睡下去。

手术的第二天，月芽儿血崩，医生尽力了，却没有能够把月芽儿救回来。

当虎子赶到医院的时候，月芽儿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多了，她拉着虎子的手，说：“孩子是你的，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月芽儿停了一下，继续说：“我在夜总会只是做服务员，我当年跑到城里，身上没有一分钱，是Mary姐帮了我，她介绍我到夜总会做服务员挣钱养活自己，她人很好，从来不许我堕落，我是清清白白的。”

虎子抓着月芽儿的手，不停地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说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以为我妈他们对你很好，我想多挣点钱才没有及时赶回来。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要谢谢你，把我带回了家，带回了生我养我的地方，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插在我头上的萱草花吗？那是我最喜欢的花……答应我，好好把我们的孩子养大，好好照顾她……我……”

四

虎子妈生怕给别人养孩子，在医生的建议下，花了大价钱做了亲自鉴定，确定了，孩子就是虎子的。她后悔不已，本来是有两个乖孙孙的，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孩子也很神奇，从来不要奶奶抱，甚至一看见奶奶就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虎子也把城里的工作辞了，他把月芽儿家以前那片茶园买了下来，种茶，在家带孩子。

又是一年春天，茶园里的萱草花又开了，他在山上采茶，孩子在旁边采萱草花。这时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妇人，她向虎子打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月芽儿的姑娘。

“是你？”虎子看着美妇人说。

“我知道你，你是月芽儿嘴里天天念叨着的虎子。”美妇人笑了，说：“可以请我喝一杯你们自己种的茶吗？别人有酒有故事，我们清茶就故事。”

原来，这个美妇人就是Mary，曾经万豪夜总会的头牌，她第一次见到月芽儿是在城里的火车站，月芽儿的钱包身份证都被小偷偷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之后的Mary第一次看见这么纯粹干净的眼神，那一瞬间，她很想帮她。她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让她和自己住在一起。

月芽儿感谢她的帮助，她也想去工作，把钱还给Mary，Mary就介绍月芽儿到她坐台的夜总会当服务员。夜总会的妈咪桑看上月芽儿长得清秀，干净单纯，多次想把她安排去坐台，可是Mary不同意，甚至放出狠话，要是让月芽儿出台，她就去对家的夜总会。她不想月芽儿步她的后尘，她希望月芽儿能保持着她的纯真。

再后来，虎子找来了，月芽儿高兴地对Mary说了这件事，Mary觉得青梅竹马的两个人能够在这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说明他们是有缘分的，她祝福他们。他们回村子那天，Mary喝醉了，也许是想起了某个人吧。而她们这一份别，谁知道竟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