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轻晃,窗帘微扬,金色的光束忽隐忽现,子书岚卿靠着厢壁歇着,听闻苏愿之喃喃念了一句“犹记贺否?”,他点了点头道:“此事是弄鬼无疑了。”
“嗯?这怎的讲?”
“贺。元贺死后,还有何人会这般自称。”
知宣等做事极是利索,子书岚卿方回到府邸,知宣便已将死者与元家所有联系查明,细写了递上来。苏愿之正新奇着这翊王府与之前那别院的大大不同,却听见子书岚卿看着那些资料,说了一声:“果然。”
苏愿之立马凑过去看,怪道:“果然什么?殿下不是不信鬼神的吗?”
“你不是说过吗,人比鬼更可怕。”
“是啊,那跟这又有什么关系?”
“鬼神之说,由人发起。”
“你的意思,是幕后之人刻意留下这些以混淆断案?以达到装神弄鬼的目的,致使人心惶惶?”
子书岚卿点了点头:“而且,这装神弄鬼之人,怕是正在蔡府之中。”
“那,我们现在就去蔡府?”
“不必,现在这个时候不妥,得等一等,等到那人以为没事的时候再去,那时候,也就证据确凿了。”
七日后再至蔡府,上下更是惨烈,其府内早已挂了惨白的一应物品,蔡府上下,一片披麻者哀哀戚戚。人人皆是苦面,子书岚卿与苏愿之两个也只得择了近白色彩的衣裳,但在一片惨淡之中,仍显扎眼。
未几,蔡鸿便已来迎,自又是几轮客套,子书岚卿便直入了主题。蔡鸿听得要细查,自是好一番不肯,脸色比之前白的更甚,但子书岚卿既言这番不查,后续将有更多命案不得追查,便不得拒绝,只得应了。
府内上下人等皆聚齐,耀日之下,只见一片灼目的惨白。而当中一人慌慌张张跑出,对蔡鸿道:“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二夫人她......自缢了!”
蔡鸿闻言变色:“她又在闹什么!”
二夫人被救了回来,然后便是哭,她跪着哭喊着自己不要活了,嫁没嫁进好人家,生个孩子还给人索了命去,而哭闹后略清醒了,又说半夜听到小孩子哭,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说小孩子很孤单,想娘亲去陪......子书岚卿听得蹙眉,给身边扮作小宦官的苏愿之使了个眼色,苏愿之道:“蔡大人,奴才以为,此时更应抓出那个装神弄鬼之人,若抓不出来,奴才,也愿意任蔡大人处置。”
她瞥了子书岚卿一眼,子书岚卿不便出面,一应事情皆得由苏愿之来做,而苏愿之这眼神的意思就是,你到时候真查不出来,也不能让我背锅。子书岚卿暗暗叹了口气,唉,用人不淑啊用人不淑。
依蔡鸿之言,前一阵子府中便兴诡异之事,上下不安,近来方静些,便出了这一桩事。既是装神弄鬼,便要以装神弄鬼之法将那人揪出,苏愿之随意扯了个假的不能再假的法子,因为她相信这人定在小厮丫鬟之中,而这些尽是没文化之人,况且鬼神之说连蔡鸿这样的老书生的信了,何况他们?
她取了盆清水,取了盐来撒了,假作“神水”,继而朗声道:“前日咱家遇着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说见咱家眉心看有愁绪不得解,咱家便与他细数道了来,他便予咱家这瓶‘神粉’,倘有人近一月内有害人命之举,将其双手置于水中,便要遭其腐蚀直至见骨方止。”
依子书岚卿所吩咐,押了先前那柳影上来,自盆中取水,洒了下去。只几滴,柳影便疼的大叫不已,好不凄惨,更是双手发红,他捂着手,不断的叫唤着,一众人皆惊悸,互搡着后退。
苏愿之暗地里轻笑,想不到,这柳影倒是个影帝级别的人物,她到底心软,后来又得知官府给柳影判的挺折磨人的刑罚,便同他商量,让他演一场戏,换得好死,于是,影帝便出现了。
唉,也是可惜,这影帝如此出色,到底最后还是要判死刑的,啧啧。
此时正是时候,苏愿之朗声道:“诸位也见了,此人身犯多桩命案,故‘神水’对其有效。”蔡鸿颇觉此法不妥,但子书岚卿都未置喙,他也不便插手,只得默默看着。
坦荡荡之人皆一个一个的安全过关了,而后一个婆子跪地:“这位公公,婢子,婢子是这府上掌管慎刑司之人,这手上,少说也有数十条人命了,这……”
子书岚卿挑眉,苏愿之这丫头聪明是有,但凡事皆思虑不足,苏愿之也一时间不知如何办了,因着她光想着小厮掌刑倒忘了婆子也是可以掌刑的……她清了清嗓子,续道:“这个,这位嬷嬷不必着急,我且问你,这些子人命是你害的不成?”
“回小公公的话,不是,婢子都是按主子们的吩咐惩罚那些子犯错的小厮丫鬟们的。”
“那就成了!神水之所以称之为神水,正是因为其神奇的效果,这些人命不是你害的,便不会记在你头上,而倘若那些个魂灵死的对,的确是他应得的,那么这个魂灵就不纯净,你要了它的性命,也不算你的罪恶。”
那婆子半信半疑,苏愿之见她迟疑,只得咬牙趁其不备洒了三两滴上她的手,那婆子吓得慌忙尖叫起来,两声过后,她静了下来:“不疼。”
苏愿之给她一惊一乍给吓得不轻,闻言舒了口气,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暗暗抚了抚胸口:“没事就对了,没事就对了。对了,方才我还没有说完,这越纯净的灵魂害命于手,害人者受神水的反噬便越是厉害,比如说,亲手杀死一个婴儿,或者是年幼的小孩子,那反噬起来,啧啧,腐蚀入骨。”
底下一个丫鬟猛的一抖,苏愿之眯眼,认出她便是那日最后陪伴小少爷的那丫头,她赶忙唤了她上来,那丫头哆嗦着,如何也不肯伸手,苏愿之拉着她的手往水里摁,她便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大叫着跪地求饶,这便露了馅,她颤颤巍巍的伏在地上,已然供了所有。苏愿之道:“这神水是假的!咱家不过在其中撒了些盐罢了,是你这丫鬟害了小少爷的性命,心里有鬼,又笃信鬼神之说,这才畏惧供出罢了。”
蔡鸿气极,拍桌而起,指着那丫鬟的手皆颤抖,他道:“你为何害我小儿,我蔡某与你何怨何仇?”
那丫鬟此刻哪敢有隐瞒,自是道出真相:“回老爷的话,婢子,婢子曾遇见一个黑衣男子,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他?他又是什么人?”
“一个月前,婢子奉夫人命出门给小少爷采买些小玩意儿,无意间识得的,他与我说过,一个叫清莲教的组织。”
“我何时与这什么教结下仇怨?”
“婢子不知啊老爷!婢子,婢子只是一时为人所惑啊老爷,婢子本无心要害小少爷的,我当时将小少爷摁在水里,也没……”
蔡鸿一掌掴去,丫鬟随即倒地,她忙爬起身,向蔡鸿不住磕头。半刻过去,那丫头额上竟已见青紫,闻见身边悉悉索索有人议论鬼神之说,她便忽似忆起什么来的样子,大喊道:“我想起来了,那人脚下没有影子,压根儿就是鬼啊!是鬼,鬼来索命来了!哦,对,他后来还来了,在地上留下了那什么字,他,他就是元将军!他觉着冤屈,来索命……”
蔡鸿虽自己心里也害怕,但表面上还是蹙眉喝道:“胡言乱语!”那丫鬟叫人七手八脚的拖了下去,众人渐渐得令散去,待静下来时,便听得不远处只余木板击打声,不消半刻便止,四下里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可就算是胡言乱语也如何,人们从没见过鬼,可怎样,还是一直笃信着鬼神之说。子书岚卿蹙眉,轻叹了口气。
“用这个法子可谓攻心,你倒是有些主意。”
子书岚卿坐入车厢,问苏愿之道:“你这都哪儿来的法子?”
“小说里看的啊。哦不,小说里听得的。”
“又是说书的给你讲的?”
“嗯。”
“这个说书的还有些智慧,不如,本王为他开个先例,招收为本王府上的第一个幕僚?”
“呃,这个,做你的幕僚,有钱拿吗?”
子书岚卿似笑非笑:“有。”
“多吗?”
“还不错。”
“呃,大隐隐于市者,我师父是也,而我,是他的徒弟,他,常常教授于我,我受其恩惠颇多,但,虽我与师父皆是隐于市者,师父却与我不同,我愿意为殿下幕僚,而师父却只愿随心所欲。”
“可是本王觉着,这幕僚的智慧很重要,怎的说,也得有本王一半儿强才成,你嘛,还是算了。”
苏愿之抿了抿唇,啐道:“呸!自大狂。”
《黛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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