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那个梦

父亲是个无神论者，他坚信生活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农村里有好多人，初一十五都去烧香拜佛，祈求神灵保佑。父亲却说：万事还是靠自己。

可是某一个晚上，父亲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我掉到了家旁边的水沟里。父亲在梦里咿呀呀地叫着，吵醒了睡着的母亲。母亲赶紧叫醒了父亲。

惊出一身冷汗的父亲醒来，发现是个梦，直呼"幸好幸好"。父亲把这个梦告诉了母亲，母亲平日是比较迷信的，但是她知道这只是个梦，梦是假的。

她看父亲如此严肃，感觉像真的一样，于是母亲调侃父亲说：在梦里，你闺女肯定被你救上来了吧？

父亲说：刚要去救，就被你叫醒了。

母亲不明白父亲这话到底是埋怨还是庆幸。

这些都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

母亲没将父亲的梦告诉我之前，我就觉得那段时间，父亲变得十分奇怪。他好多次交待我不要去河埠头洗东西。那怎么可能呢？

我们家乡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家门前就有一条宽宽的河，河道弯弯曲曲，四通八达，家家户户都修有河埠头，方便洗洗刷刷。家旁边也有好多大小不一的水沟，用来引水浇灌农田。可以说出门就是水。

那段时间只要我一出门，父亲就会问我干嘛去？我一去河埠头，他就跟着，我在河埠头呆多久，他就在岸边上站多久，眼睛不曾离开过我。

那段时间我听到最多的，是父亲问母亲：老婆子，老大呢？是父亲问妹妹：老二，你姐呢？

我感觉父亲变得神神叨叨的，一度怀疑父亲发生了什么事。我把这事跟母亲说了，母亲才把父亲的梦告诉我。

我记得听母亲说这件事时，我笑了，一直笑一直笑，直到笑出泪来了。笑父亲太有意思了。以后他要再跟着在岸边等我，我就会嘲笑他说：爸，那只是个梦！然后催促他回家去，父亲一次都没有听我的。

这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今天再想起时，我依然想笑，但是，笑着笑着，发现眼角两行泪不自觉得滑落，沿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

我突然间就理解了"父爱如山"这个词的含义了。我的父亲原本是个木讷的人，我和妹妹都抱怨过，说父亲从来不曾流露过他对我们的爱。

原来父爱虽然不言不语，但却沉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