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纪

归。

别人家的花圃都种名贵花木。俺家的花圃上了更贵气的罗马柱，可俺娘亲居然是横种菜纵种菜，种完家菜种野菜，吃完菜叶栽菜杆。总而言之，放眼过去就是很菜。

奶奶就不这么干，她就会种葱、种葱，还是种葱。所以，以前俺家里的白米饭总比别人家的香，有这么多的葱硬气着，奶奶就常噼葱头油，热热的、一瓢一瓢地泼饭上。那个香啊……香得我们傻萌傻萌的家人标配婴儿肥

俺外婆也不这么干。才女不种矮矮的葱啦菜啦，没啥技术含量。她会搭个小花架，慢慢爬高胡瓜和丝瓜，悄悄开出小白花和小黄花。夏天的夜，下面摆了木桌和竹椅，我喜欢漫不经心地吃着众多舅妈们煮的菜，全神贯注地看着小飞侠在花上打圈圈️。

俺家菜花圃，总有个高高的卫兵守着。一棵橘子树退休后，现在接班的是一棵柿子树，都是不好生养的瘦高瘦高型，可一到挂果的季节，依然生得出撑得住好多宝宝。很好奇我们怎么培育出如此强大的果苗吧。其实，橘子树嘛，就是在某一年的春节，家里的小孩子们边听着奶奶说着大吉大利的话、边幸福地吃完一大堆的橘子，再开开心心地把吐出来的橘籽种下去，其中一粒就长成大树啦……然后，有一天家里翻新重盖，那棵橘子树就被厌旧了。再然后，总觉得那里就得有棵树呀，要不然中元节奶奶回家到了门口，会觉得陌生呀。家里的大人小孩们又开始清清楚楚地吃完柿子，认认真真地把柿子核种下去……然后，其中一粒就长成大树，认真地开花、结果。

如果就一天假，奶奶带着爷爷要看这么多亲人，总不能大老远再跑到福州去看我，所以我就老老实实跑回来守着啦。

至于外婆嘛，以她跟外公的甜蜜劲，可能没啥时间来看我。我还是自觉地先跑去他们屋和外公聊会天，欣赏一下他俩的合照，外婆就那么幸福地定格在相片里。谢谢用心的弟弟那时候及时地带着外婆去感受过新世界、体验过新事物，我的心里没有来得及陪伴的遗憾终于少了一些些。

中元节，爷爷奶奶外婆该回家了……

离。

爷爷奶奶，我又要出远门了。

10多年没回来，围墙已承受不住时光、消失了六分之五。草绿得有些儿过份，把大大的院子挤小了，小得容不下院子口的老树。为了补齐记忆的残缺，我拍了隔壁外宗老爷爷家的蓝花楹填进童年每个有蝉鸣的夏天。

老爷爷一直问我“你是谁呀？”我告诉他是院长回来了。可他还是一直盯着我重复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家稍年轻的家人出来解释说他刚生过大病动了大手术、我才恍然大悟。就是嘛，左邻右舍方圆几百里，怎么可能有谁不知道你们有个、打小就会为了奶奶去拼命的阿命叫“院长”了。

你们不在家，门锁挂着、却没闭上。淋了昨夜的雨，再加上10多年的风，屋顶的瓦片都脱落了，憔悴得我不忍近前。我只敢摸摸外墙，却摸到奶奶坎坷不平的驼背，摸到自己来不及抽出金箍棒替她斩妖除魔的痛！真他妈的咬紧牙关的痛！

我的昊、我的阳小天握了我的手，就是这个孩子、这个奶奶说过“如果爷爷有在肯定很爱他”的孩子，他握着我的手，让我勇敢地走进去，听听爷爷奶奶还想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什么了？小的时候，厅堂的中间有爷爷的相片，从没见过自己爷爷的我就听奶奶说“你爷爷最爱你爸了。如果他在的话，所有的孙子孙女里肯定最爱你了。”我看着奶奶弯着背跟我认真地说，看爷爷在墙上冲着我慈祥地笑，我信！因为，我知道自己爱爷爷奶奶的感觉，在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中，在所有的无常之中都温暖着他们的呼吸声里。

我是他们背后嘀咕的不怒自威天生令人嫉妒的院长，更是你们夸着的从小不哭不闹却心明眼亮的心爱的阿命。卸锁、推门，我的爷爷奶奶和我的家，我回来了。离开时带着常常不听使唤的腿迈了出去，回来时我让它四平八稳跨进门槛里。啥叫不怒自威？威在哪？看看紧伴我身侧的这个从小不哭不闹却心明眼亮的男孩，他那宽厚的肩膀。屋顶拉开了瓦片，那光照在我们身上，我就知道爷爷奶奶盼着我们回来，盼了好久好久。

爷爷奶奶，又落空了昨晚的中元夜，从此我不再自私地想留你们来入梦。我带走屋顶一片瓦、大门步梯下一团黄土石、墙上一方青石块。我到哪，它们就在哪，我的爷爷奶奶和我的家就在哪。它们带着你们所有要告诉我的话和你们的爱留下来，守护着我们。彼此珍重，来生见，我亲爱的爷爷奶奶……

中元节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