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下了早朝,不想御书房外竟然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细弱的四肢,浑圆的腰身——此刻在宫中除了她还能有谁。周煜止住了脚步,尹魏胜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来,打了个千,低声道:“贵妃娘娘已经在御书房门外跪了1个多时辰,奴才也是苦口婆心地劝娘娘回去,但娘娘就是不肯起来。如今娘娘身怀龙裔,奴才也不敢造次,只能陪着娘娘身边看着。”
周煜挥了挥手手,尹魏胜识趣地退到一边。他转身想走,避开果沫儿,却还是没有迈开步子。那样纤弱的身体,顶着浑圆的肚子,跪在那里甚是可怜。周煜想,就是不可怜果沫儿,也要可怜一下她腹中的孩子。
那股因为暮梓涵中毒而升的火气早已消退大半。他仔细想想,却也不觉得下毒之人会是她。刚刚得知武起意外,心里正焦躁得很,他却不懂,此刻她又来凑什么热闹?若不是要紧的事情,她又岂会主动来求他。
周煜皱了皱眉英挺的浓眉——她这是,要为谁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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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参见皇上——”低下头,就看到明黄的袍角和绣着金龙的绸靴。我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进来。”周煜没有扶我,只是冷冷一句,径自走进御书房。
尹魏胜识趣地扶起我,还低了一声:“因为武院判的事情,皇上心情很不好,娘娘仔细了。”
我没有理会,今日,却偏要触了他的眉头,才能救下居梁。
“乐嫔中毒的事情还没有查清,你又为何擅自来见朕?”周煜使了个眼色,终究还是让人找了张垫了软垫子的木椅过来,让我坐下。
“妾为一人求情而来。”我没有坐下,直言道。
“哦?”周煜微挑剑眉,深若墨玉的眸子冷了我一眼,“你在深宫虽有岁月,却不曾想过,你和谁特别交好,朕实在想不出,你可以为谁求情。”
“御医——章居梁。”我回答的铿锵有力。
“什么!”他霍地站起身来,刚才温吞的眼眸瞬时骤冷,“你要为一个男人求情?”周煜有些恍惚。在妃嫔间,隐约有一些关于果沫儿昔日在西南与男子的流言蜚语,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和周寅之间的纠葛,并未深究。如今,她身形孱弱,体态笨重,却字字铿锵又为一个男子求情,一股无名怒火蹿出了胸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妾,要为一个昔日予妾有救命之恩的人求情。”我冷冷道,“皇上以为有何不可?”
“救命之恩?”周煜狠辣阴冷的眼神又掺着一丝困惑。
“妾曾为王爷周寅,西行抚慰灾民一事,恐怕皇上早已知晓。”我朗声道,“昔日灾情深重,妾曾染疾,几欲丧生。索性,御医章居梁曾在西南救治灾民,也曾出手救过妾。皇上要查此事,并不困难。”
周煜敛去眼中的怒气,心中暗忖,究竟是这女人太过胆大,还是他们真的清白可鉴。她竟这样赤裸裸地为一个男人求情。但眼里依旧覆上冰霜:“就算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今日他误杀朝廷官员,院判武起,朕也决计不能轻饶。”
“皇上圣明,妾不惜冒死谏言,不仅为了救下昔日的救命恩人,也是为了乐嫔。”我说道。
“乐嫔?”他的眼底泛起了丝丝涟漪,唇角暗暗搐动,“你到说说看,怎么为了乐嫔。”
“皇上为何只让院判武起为乐嫔诊脉疗毒?”我直视凝望,他欲闪躲不安的眼神。我知道他不会解释,只有自己继续说,“除了武起,御医院医术高明的御医哪个不是在后宫各有依附。皇上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向来个性谨慎的武起会与御医章居梁有所冲突,甚至意外身亡?”
周煜冷眉轻颤,不由横视了我一眼,冷声道:“继续说——”
“皇上爱重乐嫔,才关心则乱。”我俯身跪地,将头重重地磕在清冷的石砖上,“武起不在,皇上可以倚重为乐嫔解毒的御医还能有谁?如今唯有同样被陷害置死地的章居梁才是乐嫔的一线生机。就医术而言也好,还是为了乐嫔的安全,皇上若还想挽救乐嫔的性命,唯一可信的只有御医章居梁章。”
我看不到周煜的表情,但是却听到他因为走近,衣摆细微摩擦地面的声音。他俯下身子,一手抓住我的手臂。那力道,像是要把我的手臂生生折断。我抬起头,那如深渊的眼眸看似波澜不惊,却暗潮涌动。他拉起我,逼近我,轻轻拂过面庞的气息是一种死亡的威胁。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周煜。为了章居梁,我不能怯懦,不能逃跑。我泯灭了心中所有的爱欲,像一只不畏争斗的母兽,凌然直视。
我们就这样,在沉默中,用直视对方的眼神,做无声的交锋。如果这一刻,谁的心思软弱或动摇,谁就诚服于对方。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几分几秒。这一刻,我只觉得连风都是静止的。我只能告诉自己不能害怕,不能放空,我要用无比坚定的信念,博取周煜的信任。
渐渐地,我感觉到手臂的力道慢慢缓和。周煜放开了我,原本如斗兽的眼神竟微微眯缝起来,闪烁着我看不懂,读不透的深意。
他突然低低叹了一口气,声音极重。一瞬间,充满了无可奈何。
“尹魏胜,”周煜朗声道,尹魏胜早有准备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在他面前垂首听令,“传朕的口谕,放章居梁出来,让他给乐嫔瞧病。”
这一句“放出来——”让如同百猫挠抓的心,稍稍得以舒展。但是我暗暗提醒自己,此刻的面容不可有一丝一毫舒心的表情。周煜虽然已经坐在龙榻上,却用看似随意的目光审视着我的每一个表情。良久,他终于开口:“来人,送贵妃回宫歇息。”
我诧然抬头,撞到他墨玉似的眸子。我以为他会要我一直等,等到章居梁为暮梓涵诊断出结果。是生是死,就在这一张药方上。如果此刻,居梁也药石无灵的话,那么他只怕是难逃一死,我也很难苟活。但周煜玉石般冰冷的面容沉静如水,只是目送着我被宫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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