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裹紧身上的外套,一脚一片地踩着地上风干的黄色枯叶上。风从缝隙钻进外套,冷风遍布全身。
我背着沉重的书包上楼。傍晚的楼道有些阴暗,冷湿冷湿的,散发出时间的霉味。我把铜钥匙插入孔,打开了门。母亲在狭小的客厅里收拾着桌上杂乱的书本,听到门的吱嘎声,缓慢地抬起头。手抬起,一本厚厚的字典落在了我的脚边,震起零星的灰。我没有抬眼,若无其事地换完拖鞋。无意间扫到字典,用脚望一旁踢了踢。风被划破,桌上不知什么书被砸到我背上,翻落在字典一侧,背脊被砸了下去,有些疼。我顿了顿,弯腰捡起两本书,走到母亲面前,扔在桌上砌起的书堆里。母亲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对她的平静有些诧异,平时她都是声嘶力竭的。但我没管,径直走向房间,带上门。“把门开着。”第一句话飘进来。我没有做反应,放下包,拿出作业写起来。门外难得没再有声响,过了一会儿,听见拖鞋踩在地板上踢踢踏踏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可怕的静默。我回过神,本子上留下一团黑墨。我眉头紧锁,修正带胡乱地扯,糊住一团黑,塑料壳被扔下,发出挺大的声响。我好像没有被影响,舒展面部表情写起作业。
一切仿佛早已归于平静。门外终于又有了声响。“开门。”我还是没有理会。“开门,出来吃饭。”我放下笔,一脸不耐烦地去开门,看见母亲就那样站在门口。桌上收拾出一片空地,有两碗面,只一双筷子。她已经坐下了,平静出奇地吃面。我自己拿了双筷子,吃得很快,但她却更快。她起身收拾碗筷后又坐了下来,坐定后开口,抬头看着我,说:“你今天早上叫我别管你了,我考虑了一下,你说不管,就不管,反正我还真不想管你了,累。知识你现在未成年,要我养,那我就养,不管。生活我供钱,饭我煮,其他的,你爱干嘛干嘛,我爱干嘛也干嘛,互不干扰。等你十八了,就散了。那时候,我也没有义务对一个不相干的成年人负责,你爱找谁找谁,我绝不干涉。”面吃完了,我抬头看着母亲。她手有些抖,脸色苍白,眼眶有些泛红。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像被突然按在水中,让人喘不过气来,都是窒息感。我的头转不过去,定定地盯着她。她看了我一会儿,猛地站起,大步走进房间。她脖子上,下巴上,凸起几根青筋。门被摔得震天响。头顶传来邻居的骂声。房里有低低地抽泣。
我没坐住,起身想去推门,到手却成轻弱而无力的三次敲门声。细小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似乎是绝望的,愤怒的而又无力的。我有些想流泪,靠在门上,听她的抽泣结束,一切恢复如常。
里面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时再没动静。我顿了顿,推门进去,看见母亲站起来,眼角、鼻子,被揉得通红。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一时不没控制,上前抱住母亲。我靠在她肩上,眼泪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我听见,我的声音带着微弱的抽泣,像在请求:“妈妈,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该叫你别管我,你别真的不管我,好不好?”
母亲有些愣,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向她示弱。她没说出话,只是像被什么触到心底的柔软,眼角溢出泪花,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闪着光。
我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在冷风中暖暖的。凛冽的寒冬中,湿热热的温暖从我的指尖淌下来,驱走颤栗,通达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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