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百人接力小说第47篇
上承：百人接力小说（46）
百人接力小说（47）——番外篇，陈耳东与赵老夫子
非著名作家赵老夫子伏在案上，搜肠刮肚，冥思苦想。赵老夫子自称酷爱写作，其实肚子里的油水着实是不多。他又不爱看书，嘴里说着文人相轻，别人的东西没什么可读的，要自己写才有意思。
以前在暖瓶厂里上班的时候，赵夫子可是个积极分子，厂报、宣传栏、厂期刊里期期有他的大作。但最容易见到他作品的地方，是厂区公厕的纸篓里。
赵夫子不光爱写文，还喜欢赋诗，当然全是打油诗一类。有一首歌颂新来的刘厂长的诗，更是在厂区传为佳话。那年厂里出了安全事故，厂长被追责免职，这个刘厂长相当于救火上任。
这个刘厂长看来文质彬彬，讲话也很有条理和文采，很对赵夫子的胃口。之前的厂长是个大老粗，狗屁都不懂欣赏。他对赵夫子尤其讨厌，因为他劳动最差，文娱活动却是最积极。
那天刘厂长去厂区食堂吃饭，食堂的粥是自取的，一个大粥桶，里面放个勺子，职工们拿着碗自己盛。
刘厂长看勺子的把很短，经常不小心掉进桶里。后面的人捞出来继续盛，很不卫生。他心想自己亲民的好时候到了，自己买了几个长把的勺子换上，之后在职工大会上拐弯抹角的大说特说，搞的全厂区人人都知道厂长给粥桶换了个长把勺子。
赵夫子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写了一首诗，死皮赖脸的求厂报的李干事，最后用好几张饭票才换得这个厂报头条的机会。
第二天厂报刊登了，刘厂长上班的时候就发现同志们窃窃私语，有的还嘲笑着指指点点。莫名其妙的刘厂长回到办公室看起桌上的厂报来，看到一首诗时顿时呆住了。
“新旧是非怎么评，”
“厂区个人心里清。”
“长把饭勺不落水，”
“好从桶里把粥盛。”
刘厂长看出这是个藏头诗——新厂长好，心想虽然语言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总算还押韵。而且说的也是他费尽心思让大家知道的好事，更何况写藏头这么花心思。其中最让他喜欢的是，诗里说他比旧厂长好，刘厂长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对这个赵夫子也是满心喜欢。
“这个小赵不错嘛，又劳动又创作，还会写藏头诗，很难得嘛。”，刘厂长满意的说。
办公室一下就热闹起来了，很多人都笑出了声，笑的刘厂长莫名其妙。最后一个老人看不下去了，笑着点破。
“您看第三列！”，老人说完就出去了，免得刘厂长尴尬。
刘厂长拿起报纸重新看第三列——是个饭桶，他的表情很复杂，那表情很多职工现在还记得。之后可想而知，到了国企下岗待业潮，赵夫子自然是厂里的第一批。
之后赵夫子便不再工作，靠着出租老母亲留下的房子度日，朗朗当当几十年。当然，他再也不敢写诗了。
最近赵夫子迷上了网络写作，在一个叫简书的平台写东西。限于他的水平，点击量可想而知。但是他不气馁，见人便加关注，别人的文章读也不读就点赞。他这么做是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别人也会回赞。哪知道忙活了半天，还是没人尿他，为此他总是骂现在的年轻人真没规矩。
前阵子简书上发起了一个百人连载接力的活动，赵夫子心里说不出的瘙痒难耐，早早的报了名。他排在47位，在苦等了一个多礼拜之后，总算轮到了自己。
真到了自己写，赵夫子的脑子突然空了。“写什么？顺着他们写科幻玄幻么？这些我根本不会啊，读都没读过。写散文？没那文笔。写都市情感？那都是那些个小屁孩写的，我根本就看不上眼。”
赵夫子在那里如同难产般的煎熬，绕着桌子来回的转，像一头从没拉过磨的老驴。
“对了，写乡土！”，突然一个想法从赵夫子头脑闪过。“莫言，贾平凹，陈忠实都是写乡土的，莫言还拿了诺贝尔文学奖，而且那帮子小年轻肯定没生活，写出来他们一定崇拜死。”
既然决定了，赵夫子马上开始，可是坐在电脑前他又犯了愁。别人没生活，自己也没生活啊。他这一辈子没在农村住过，当年知情下乡他求着他爹到处托关系，装病躲过去了。
没生活不要紧，从乡土作家的作品里回味就行了，这也不难。当他回味的时候，又犯了难。他看那些书都是跳着看的，只看那些火辣大胆的色欲描写。回味了一阵后，他满脑子都是女人的胸脯，寡妇的炕头，还有男女猴急的钻高粱地。
在经过一阵闹心的思索和查阅之后，他终于开始码字，像分娩一样痛苦的开始写起来。
西北的冬天最是难熬。地上光秃秃一片，黄土高原上满盖着积雪，西北风卷着零散的雪花直往没有门帘的窑洞里灌。
这是一口破的不能再破的窑洞，窗户纸被风扯了不知多少条口子。那些口子再被风雪打过之后，成了一个一个的洞，此刻噗啦噗啦的响着。
耳东爹倚在炕头的墙上，双手揣在棉袄袖子里，呆呆的看着窗户。他身后的墙只是草坯，就是草和泥土的混合物。上面没有用泥抹平，坑坑洼洼，他身子一动便会往下掉渣子。
窑洞里除了一个几十年的老红墙柜，一个杨木板凳，再没其他家具。土炕早就塌了，一生火做饭，屋里就呛的待不下人。炕席只剩下一半，就快散架了，勉强铺在中央。
对面是他的女人，抱着孩子跟他一样呆滞。她蓬头垢面，旧棉袄的棉花翻在外面，也不去补。怀里的孩子哇哇的不停哭，除了哭声，屋里在没其他动静。孩子越哭越响，声音直钻耳朵。
“他娘，喂口奶么，娃哭得我心里扎得慌”。耳东爹说道。
他女人倒不耐烦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就你知道事！喝了两天的榆树面子，哪来的奶么”。
两人不再说话，对坐着继续沉默。耳东爹很想抽一袋烟，可是早就没有烟叶了，他咂么一下嘴，继续靠墙歇着。
“耳东爹！”，外头有人喊起来。
他家的土坯院墙早就塌了，窗户纸又破，坐在炕上直接就能看见外面是谁。耳东爹抬了下眼皮，认出是村里的老光棍拴柱，却并没有理他。
“你烂在炕上沤肥嗫！”，拴柱喊到。
“你嚎啥的丧么！”，耳东爹不耐烦的下了炕，蹋拉着他那双开线的破棉鞋出了门。
“你躺在炕上就来食咧？随我去县上讨吃食么！”，拴柱说道。
“讨个屁！”，耳东爹说道：“到县上十几里路，回来都黑了”。
“成！你就窝在你那破窑里喝榆树面子”，拴柱生气的说道：“我自己去县里讨，说不准跟上回一样，讨个大白馍馍回来”。
耳东爹有些心动，他实在饿了。但是他是个懒汉，想起一去一回的路程那么远，他宁可全家不吃。
这时候，耳东从外头玩耍回来了，他叫了声爹就要进屋。耳东爹突然有了想法，他把耳东叫住，让他随拴柱去县里。
“你他娘让个娃娃替你去！你个怂虱子！”，拴柱看不过，气氛的喊道。
耳东爹并不理他，把耳东强推过去，自己回了屋。拴柱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领着耳东走了。
写到这里，赵夫子觉得很没意思。转折，剧情要有转折才吸引人。赵夫子苦思一阵，有了打算。他想起小说《活着》，为了救县长夫人，福贵的儿子被抽血抽死了。他也要写出这么个让人肝儿疼的剧情才行，还要够讽刺，够戏虐，最好踩点红线。再三思量之后，他想出了让耳东掉进县政府粪坑里淹死的情节。
他得意满满，奋笔疾书。正当他写到高潮，兴致正浓时，突然发现眼前站着个人。那人风尘仆仆，一脸愤怒，满身都是粪便屎尿。
“你好啊，大作家。我就是陈耳东，你再写两笔我就被屎呛死了，你他妈可真会写啊”。他挥起拳头，一拳将赵老夫子打翻在地，接着骑上去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捶。
赵老夫子飞舞的门牙和喷涌的鼻血溶在一起，好似绽放的焰火，在书房暗黄的灯光辉映下，是那么的美。
下一篇作者为棋扇聆风，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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