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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封邪门的血信
《嗜血重生的父亲》

就在我五岁生日的那天,河口村里来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他是个高鼻深目有着碧色眼眸的神秘人,苍白而冷峻。我无法描述见到他那一刻的诧异和惊骇,更没有想到他就是我的父亲。而我的爷爷奶奶并非他的父母。据他所言,我的母亲已经去世,是个日本人。他的父亲是罗马尼亚人,而他母亲,也就是我的亲祖母才是一位真正的华人。
那天他带我离开了河口村,远渡重洋来到了雾都伦敦,我也由此渐渐得知自己复杂的身世以及这辈子所背负的如同宿命般难以挣脱的责任。这些都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想到的,是经过漫长的成长和磨难深刻体会到的不幸与彷徨挣扎,那来自血液里的黑暗和诱惑,使我困惑又使我疯狂。
最初我的父亲是个流浪汉,家人早把他遗弃,至于是何缘故他没有和我说,我想一定是因为他的瘸腿才被遗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名字,自称叫爱德华·沃克,瓦尔维西镇上的人都认识他,曾有过比较像样的日子。
18岁那年,他在瓦尔维西的大路上被一辆马车碾断了一条腿,从此以后,他拖着断腿在小镇上行乞。起初,还有很多好心人愿意施舍,不久之后,他成了人人都唾弃的残废。
他是修女在路边捡到的弃儿,那天正好是三王来朝节的前一天。修女在修道院外发现了他。起初,他还受过一点教育,大概到了他8岁的时候,一场战乱将修道院烧毁,他被好心人救了出去,然后他变成了无所定居的流浪儿。
直到四年前,他来到了这座位于城堡边的小镇——瓦尔维西,他才得以安顿下来。镇上的酒庄老板供他做服务生,给了他一间整洁的小屋住,三餐包吃,每月十英镑的薪水。然而一年后他因为一个女人和酒客发生了口角并且打了起来,最后被酒庄老板轰了出去,他又成了无家可归,终日在镇上晃荡的流浪汉。那一年,他十八岁。
不幸的事接踵而至,那年冬季的圣诞节,他喝醉了酒,昏沉沉地倒在街头,一辆马车横冲而过,碾断了他的一条腿。那不是一起意外,而是那个和他发生过口角的酒客故意残害。可他并不知情,直到他死后……
时间大约过了三年,他成了瓦尔维西镇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自暴自弃,终日偷鸡摸狗,伸手乞讨,什么正经事都不干了,再也没有人怜悯施舍他。那衣衫褴褛、肮脏猥琐的模样,从这个角落乞讨到那个角落;从这条大街到那条大街;从东到西,南到北;从这家到那家,令所有人都烦透了。
他再也讨不到任何便宜,连菩萨心肠的老太太们都不想再给这个白吃白喝无能龌龊的懒鬼任何吃的。即使饿得饥肠辘辘,一连几日都没有讨到吃的,几乎没有活路,可他却不曾想过离开瓦尔维西镇去别的地方乞讨或者重新振作。他成了残废,再也无法走远路,他早已自暴自弃到了尽头。
我无法想象世间会有这样一个可怜又可悲,可笑又可恨的人存在。
他凄惨度日,他曾渴望着边境处的远山外更遥远的地方,渴望找到救助,渴望获得新生,然而他的生活早已覆灭成灰,他的人生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希望。
他的灵魂早已堕落,他的行为举止越来越荒诞,惹得当地人个个烦他,想揍死他这个畜生。连五六岁的小孩都追着他咒骂:“你这个畜生杂种,狗东西,不要再来偷我们家的面包和奶酪!不要再出现在瓦尔维西镇上,为什么不滚去别的地方?”
每次听见小孩这样嘶吼着的咒骂,他的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恐惧,恍恍惚惚地开始害怕,满身的酒劲也消了大半,令他早已麻木不堪的心灵越来越刺痛,他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渐渐崩溃。
又过了一段时间,如人们所愿,他那一摇一晃的身影开始淡出人们的视线,那是令人求之不得的,没有人会去注意他的消失和存在,他只是碍眼的狗东西而已,也许只有死神愿意多看他一眼。
几个月之后,在灰色城堡边的荒岭上,一个樵夫发现了他的尸体。只看了一眼,那人的视线没有多过两秒的停留,走的时候,又回头在他身上啐了一口口水,咒骂了一声。
1814年,我的父亲,一个自称叫爱德华·沃克,二十一岁的流浪汉、残废乞丐,“死”于瓦尔维西镇北边喀尔巴阡山南麓的荒岭。
他的尸体苍白而冰冷,还没有开始腐烂,在月光下竟安详得如同孩童,仿佛沐浴着圣洁的光辉。在那个月圆之夜,北风呼啸,仿佛上帝的悲咽,魔鬼的怒吼。不知何时,他的“尸体”旁边,放了一大束玫瑰。月下,出现了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影。
那是一个金发赤眸的异端尤物,脸色苍白诡艳,仿佛不是活人,她的唇却似玫瑰般娇艳欲滴。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阿娜斯塔西夏·莫罗尼”,她便是我的始祖,吸血鬼始祖。
阿娜斯塔西夏住在城堡里,贵族中的贵族,在世人眼中是个美艳异常的尤物。心如蛇蝎是对她最准确无误的写照,她是个切切实实的魔鬼。她永生都不得见阳光,得不到爱情,这一切让她憎恨人类,那隐藏在黑暗中的灵魂蠢蠢欲动。想到寂寞的日子,这个女魔头便会跑出去猎食,寻求毁灭和杀戮。
她用她的皮囊去蛊惑世俗的男子,引诱他们堕落,然后吸食他们的血液,攫取一条条年轻的生命。她在世人眼中是个可怖的传说,她总是穿梭在人群中寻觅。
没有多少人知道,位于喀尔巴阡山南麓,这座古老的城堡中,至今依然生存繁衍着一群可怕的黑暗种族:吸血鬼。他们是吸血鬼一族中最尊贵的一支,承袭着王室的血统。
阳光是他们这一族亘古不变的宿敌,然而经过了十几个世纪的繁衍生息后,他们已经开始能在阳光下走动了,和正常的人类无异,不会像他们的祖先那样只能在黑夜行走出没,只有在身体最疲惫或者出现某种特异状况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特质。但他们依然惧怕阳光,喜欢出没于黑暗和阴霾中。
我的父亲是阿娜斯塔西夏所见过最绝望的人类,她在他身上几乎嗅到了相同的死亡气息,那一刹那,见到这个垂死的人类,她的心中似乎燃起了一股异样的火焰。她用手去扒开他脸上的乱发,发现了那张还算俊美的脸,年轻肮脏和痛苦,他已经几日都未曾进食,快气绝。
我父亲用仅剩的力气开口对着她道:“给我点吃的,求求你!”
在看到他眼神的一瞬,她有了一种捉弄的想法——她要看着他渐渐死去,忍受极大的痛苦,然后,她要让他变成同类,华丽地重生。
他气若游丝,咽了最后一口气。
阿娜斯塔西夏抓起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那上面留下深深的齿痕,她又在自己的手腕处咬了一道口子,然后,她从手腕处挤出血液,沿着他的那道伤口注入了他的体内。
过了几个时辰,他在月下“死而复生”了。
她带他进了那座与世隔绝的城堡,爱德华·沃克从此之后将迎接嗜血重生的孤独和黑暗。
起初,他是快乐的,他体会到了重生的快乐。
“阿娜斯塔西夏殿下,祝贺你又有新宠了。”城堡的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影颀长而举止优雅的青年,笑着迎接阿娜斯塔西夏。直到那一刻,走入城堡之前,我父亲依然恍如置身梦境,那座灰垩色的城堡和那个管家模样的黑衣男子一瞬间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使他动弹不得。他想说话,却又愕然得说不出一个词。
过了一会儿,看着安德里斯·贝尔戈维亚倨傲的模样,我父亲终于不由自主地大声囔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过去他饱受这种眼神的羞辱和侵犯。
安德里斯嫌恶地看着他尖声道:“他简直就是只阴沟里的老鼠!”
我父亲冲了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撩起拳头:“你要是敢再说一遍,我就让你漂亮的脸蛋变得比丑鬼还糟糕,连狗都唾弃!”他的眼眸中闪烁着血红的光芒,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安德里斯,闭上你的嘴,他如今可不是你能小瞧的!”
莫罗尼一族,并非纯血种吸血鬼。贝尔戈维亚一族的狼人世代都是他们的奴隶和家臣。
这一族据说承袭着中世纪英雄的血脉,自古以来就是贵族。然而鲜有人知,他们还有另一半遭世俗唾弃和诅咒的血统!他们的先祖中,曾经有一位强大的吸血鬼男爵。他们吸血鬼的特质并非显而易见,然而他们都被赋予了俊美迷人的外表和强大的灵力。
“亲爱的,你如今已拥有我族尊贵的血统和至高无上的法力,以后你将是这座城堡的主人,而我,阿娜斯塔西夏·莫罗尼甘愿做你的妻子。我想,你不会拒绝这荣耀和恩赐!”那个女人用魅惑的眼神看着我父亲,而他依然处于过度惊愕中,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你听见了么,愚蠢的人类!”那个女人居然恼羞成怒了起来。
“我好饿!好渴!“我父亲感到极度的饥渴,腹中空空荡荡的折磨令他抱头痛呼,眼眸血红,尖利的獠牙再一次露了出来。
看见他饥渴难耐的模样,阿娜斯塔西夏诡异而亲狎地大笑了起来:“我都忘了你需要好好的饱餐一顿!”
他被带到一间华丽而复古的阴暗卧室,那里森林而苍凉,他们却感觉不到那寒意,黑暗与阴冷是吸血鬼的温床,极度的饥渴迫使他紧迫地跟着阿娜斯塔西夏的步伐,像是跟随着一个圣使步入天堂之门。
这个房间很大,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被匠造得精美华贵的金色大床,一丝穿门而入的微风轻轻吹起白色的蕾丝床帐,可以一眼瞥见那里面沉睡着五个有着炫目的金黄色头发的人儿。
那些少女都是供给血液的“猎物”,她们从遥远而不同的地方被掠俘而来。
我父亲虽然是个混蛋,但还不具备一个魔鬼疯狂攫食的残暴和野性,当他看到那些“食物”,他的眼眸中闪过了悲哀、讶异和一丝痛苦——他意识到以后他将是种怎样可怕的存在。但是饥渴让他快发疯,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一个个吸食过去,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快意中,野性和残暴的恶魔在复苏觉醒。
他顺理成章地和这个赐予她新生的女人结了婚,可他觉得他并不爱这个美艳的妖物,因为他的内心深处依然忘不了我的母亲,那个他作为“人”的时候,唯一爱慕过的女子。
作为吸血鬼,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天堂般的自由和无拘无束,又感到了炼狱般的无法挣脱和黑暗,永生这个词令他敬畏渴望又害怕。
很久之后,在那样极度欢娱又极度黑暗的城堡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实地感受过爱,那种人世的爱,真实而温暖的爱,而不是这个妖物赐予他的爱和快乐。
安德里斯对他怀有一定的嫉妒和仇恨,从不曾掩饰,出于阿娜斯塔西夏的缘故,表面上两人和平相处,背地里却互看不顺,暗自较量。
狼人安德里斯·贝尔戈维亚,从不曾掩饰对于阿娜斯塔西夏·莫罗尼的爱慕。
也许,他们两个才应该是一对!
我父亲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变得俊美无俦的脸,嘴角渐渐露出了讽刺的笑意,他为何会被那个吸血鬼女王选中,变成这样的存在,他在嗜血狂欢中感到自己越来越腐朽堕落,早已生无可恋的他作为人的时候,就不曾有过什么信仰和方向,如今,他依然会迷茫,如同那时一样迷茫而害怕,不知道自己的归属,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存在。
他开始厌倦城堡中的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阿娜斯塔西夏编织了一场又一场梦境,那更像是在追忆和缅怀着一段过往,她看着他的时候,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在那一场场如同梦境的场景下,她让他扮演着那个叫罗宾的王子般的男子。在故事里,她自然是公主。
他开始领受这个吸血鬼的神经质和痴狂的爱欲。
“为何阿娜斯塔西夏会选中我,就如你所言,我是人类中的渣渣,阴沟里的老鼠,为何,阿娜斯塔西夏会选中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像在做一场离谱到不能再离谱的荒诞的梦!”我父亲第一次和把他视为情敌的安德里斯促膝长谈,把盏天明,竟自然而然地对这个自负又莫测的狼人吐露了自己的心声,脸上带着揶揄和自嘲。
狼人安德里斯露出了捉狭的笑:“也许你是时候该找些刺激了,比如仇恨和真正的爱情!”然后又坏笑着加了一句:“乘着阿娜斯塔西夏不在。”语气充满了蛊惑。
“仇恨,真正的爱?”我父亲的眼眸中有刹那的光亮掠过。
“难道你之前那么肮脏狼狈的作为一个人,就不曾有过仇恨么,也不曾爱慕过哪个姑娘么?”安德里斯捉弄地笑着,开始质问我父亲。
“有过,可那又怎样,都已经过去,我早已不恨了!”
“你确定?!”安德里斯坏笑着追问。
“你想表达什么?”作为吸血鬼的敏锐,我父亲感到了对方深深的恶意和阴谋,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心中也早已知道答案。
安德里斯沉默不语,嘴角依然带着笑意,却是那样真挚。
“是的,我依然带着一些恨,对这个人世。可是,我本就出生低贱,我又能怪谁!还有,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我至今都不曾得知!我是想过复仇,也想过找到那个所爱的人!我曾那么低贱地活着,我也梦想过新生,做一个体面又像样的人活着,一个正常的有血有肉有能力生活的普通人!”我父亲开始显得有些激动。
“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爱阿娜斯塔西夏,你看她的眼里只有敬畏和服从。”安德里斯坚信地道。
“你说的没错!我一度沉溺在阿娜斯塔西夏的环抱和爱意中,可我……可我渐渐感到厌倦,我知道那不是爱!我也知道她并不真正爱我!我很感激她给予我新生。”
“谢谢你的诚实,孩子!”安德里斯举起酒杯真诚地敬酒,他们不知困意地在暗夜中畅饮,毫无醉意,各自清醒着。
“你不会告诉阿娜斯塔西夏的,是么?”我父亲带着坚信问道。
“当然!她早已为爱痴狂,一直沉溺在她所向往的爱情中,却不曾看到我在她身边守候了千年!她伤害过许多无辜者,我会适时阻止她的!”安德里斯也一反常态,带着激动,谈论起自己对于阿娜斯塔西夏的感情。
“为爱痴狂!”我父亲对于这个词感到抵触和恐惧。
“以前的她,并不是个艳俗邪恶、魅惑的吸血鬼,她也不曾如此憎恨人类。一百年前,她爱上了一个人类男子,那个男子却辜负了她,然后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开始憎恨人类,嫉妒人类中幸福的女人,憎恨负心汉!她用尽一切方法破坏和毁灭人世中美满的爱情,她想要得到一个真正属于她的人类,真心实意地爱着她!在这一百年间,她不断地寻觅,然而她太可怕了,她那种行为完全不是在寻找真爱而是奴隶。她早已变得冷酷无情,荒淫残暴,放浪形骸,声名狼藉。”安德里斯平静而忧伤地诉说着吸血鬼不为人知的感情。
“你爱她!可你看着她永无止境地堕落,你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她的疯狂和残虐?!”我父亲不安地大叫,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种怎样没有自由和希望的灵魂和玩物,他感到了渗入骨髓的寒意。
“你以为我没有么,但她怎么也无法忘记,忘记百年前那个叫罗宾的混蛋!你知道她为何会选择你!就因为你和那个混蛋长得有几分相像!”安德里斯尖声反驳,带着愤怒和悲伤。
“我要离开这里,趁她没回来!”我父亲终于做了这个决定,鼓足了勇气。
“也许,你早该如此,滚回人世,复仇或者寻爱,做一个有血有肉的吸血鬼,不要在这里愈加堕落下去!”
“做一个有血有肉的吸血鬼?!”这句话显得那么可笑,我父亲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可那的的确确是他所希望的!
嗜血重生后,他终于想要离开这个待了两年多的荒诞可笑又黑暗的城堡。
狼人悲哀地目送着他在月夜中离去的身影,心里却真实地祝福着这个年轻的重生者,希望他能够躲过阿娜斯塔西夏的魔爪,真正找到爱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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