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淅沥沥……
凤凰城的十月,小雨下个不停。
清冷的雨丝结成朦胧的纱,模糊了这座城市的白与黑。晦明难辨的天空下,或许只有这些盘踞城市上空的黑鸟能够洞悉云雨之上的曙光,它们肆意啼鸣,颂唱黎明的降临。
纵然在凤凰城的古老传说中乌鸦凤凰紧密相连,被滋扰而醒的人们还是愤而用“死鸟”来形容这些聪明的小家伙。
在这个黑白难辨的世界中,凡事被冠以死亡之名,必将与不详并行。老人家对此尤为忌讳,而李家粥铺的景言老人已然入了不可轻易言“死”的年纪。
一早,更甚于乌鸦啼鸣之前。李景言就帮衬着儿子打理自家的粥铺。自其曾祖裕丰老先生起,李家世代都在风铃街口经营这家粥铺。祖传父,父传子,清粥白面,可谓祖传的清白生意。
但到了儿子明义这儿倒好,生了一个闺女,又生一个闺女。
这可愁坏了老爷子,愁到老树发新芽,愁得白发变光头。
不过近些年,老人也想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天天清粥白面也得见点腥。打小孙女能叫爷爷起,老爷子就彻底告别了面案,全然交给了儿子。岁数一大,各种毛病都出来了,每天来店里也做不得许多事,也就是招呼开张,帮衬打烊。
闲的时候,就如现在这般:顶着那顶灰毡帽,蹲坐在店门门槛上,一边嘬着跟了他数十年的铜烟斗,一边招呼着门前这棵大白杨。
这棵树是他出生时候,父亲种下的,如今已经陪伴他六十七个春秋。
不过今天不同以往,小孙女秀玉醒的早,闹着要出来玩。
小丫头生的精致,裹着厚厚的花外套,小脸红扑扑,端看像个瓷娃娃。秀玉过年才算六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只手紧紧攥着老人的袖子,另一只手抓着满满的苞谷挥舞着。她学着奶奶喂小鸡的样子嘴里咕咕地叫着,三只羽翼渐丰的黑鸟聚集在她的脚边。
或许源于对“死”字的忌讳,或许是对于乌鸦与凤凰之间的传说的尊重,城里的乌鸦被人们惯坏了。三只小鸟也不怕生人,呷吧着嘴,扑腾着翅膀向小丫头讨食吃。
“爷爷,”秀玉扯动老人的袄袖,眼睛勾成了月牙,“您看它们多好玩。”
“嗯。”李景言鼻应答,不再吱声。
他生平最见不得浪费粮食,别说喂乌鸦,就是拿苞谷喂鸡他都心疼。要是他儿子明义敢这么搞,烟袋锅子早就招呼过去了。可这是他的小孙女,小心肝,小开心果。
老人看着孙女高兴的模样,连句重话也说不出口。
李景言侧过脸瞧着自己的树,端的是眼不见心不烦。耳边孙女的笑声勾起了他的神,朦胧的雨模糊了他的眼,恍惚之间,他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儿子小时候……
“爷爷,爷爷!”
秀玉的稚嫩的声音唤起了李景言的神思,他扭过头还有些茫茫然地看着小丫头,心里不免遗憾:怎不是个男娃呀!
“是白叔叔。”秀玉抓着老人袖子向外探着身,抓着苞谷的手努力地挥舞着,苞谷飞得到处都是。“白叔叔!白叔叔!”她兴奋地跺脚,惊得乌鸦四处乱飞。
老人顺着孙女的手探身望去,可惜年岁大了,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雨中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撑伞走来。
“李爷,有段日子不见了。”
来人走到跟前,唤上一声。李景言方才看清这张甚是熟悉的儒雅面孔。他缓过来神,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是逸臣呐!听阿玉喊叔叔,我还想是哪个。”
“叔叔,您给我带糖了吗?”阿玉笑眯眯地伸小手,一副精灵古怪讨人欢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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