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孩。虽然年纪不大,但她的情感之丰富,可以和任何一个诗人相媲美。“多愁善感是好事。”她经常这样想。因为她觉得人是感性的动物,只有总有丰富的情感才能懂得人生的意义,不会虚度光阴。因此,每当她闲暇之时,她都会拿出笔记本,把自己心中所想一一记录下来,日后随时翻阅回忆。
台湾的春天是个天真烂漫的季节。春,就如同一位纤弱柔美的女子,从冬季凛冽寒风中走出来,开辟出自己温暖纯净、春风肆意的家园。春季一到,小如顿觉如痴如醉。她陶醉在这个充满芬芳的季节中,久久不能自拔。
她喜欢写诗。她每次都会把自己的诗整理好,寄给自己的大学同学小影。小影是最懂她的人,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比小影更懂她的了。她们是天生的知己。于是她们约定好,每个星期都要寄信给对方。因为只有用手写出的文章才有感情,才有生命力。
有一天,她像往常一样走到门口的邮箱面前取信。然而她发现拿出的却不是小影的笔记。信封上赫然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沐风。她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对方寄错了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拆开了信。
“你好,小如。你的信应该是被邮差送错了地方,送到了我这里。我看了你的信,很抱歉,我知道这是不礼貌的行为。你的诗写的很好,很动人。我很欣赏。能拜读你的作品是我的荣幸。恰巧我也喜欢诗词,我很喜欢李清照的词和苏轼的诗。随信寄过去几篇我的作品,希望你能评价一下。——沐风。”在信的下面,整齐地贴着几张清纸,上面用秀气的字体写上了几首古体诗和现代诗。小如全部读了一遍,她被这个叫沐风的人写的诗所吸引了,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如沐春风。
于是她给他回了一封信,信中也附上了自己写的一些诗。她把写封信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确保不会在运送过程中出现破损,才放进了邮箱里。期待着他的回信。
果然,他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她急切地拆开,一眼就认出了那漂亮的字迹。
“你的诗就像是李清照和苏轼那样,婉约中带着言志,又透露出几分不可阻挡的豪放之气。”看到这样的评价,小如笑开了花。她觉得他很懂诗,很懂文学。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遇到了另一个知己。和小影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异性知己。这带给了她一种说不出的的奇妙的感觉。谈不上是爱情,但似乎比爱情更伟大。
于是在文学的促使下,他们慢慢地开始了频繁的通信。他们每天都会写信给对方,每天都会收到对方的回信。在信中他们无话不谈,从诗词文学到日常生活,从读书学习到人生理想。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人生就像是一盆花,你播种了种子,却在开花之前永远不知道花朵会是什么样子。”“我觉得花朵的样子取决于你播种的种子和对它呵护的程度。种子饱满,长出的植株必然健壮,再加上对它的细心照顾,将来开出的花朵一定是很漂亮的。”“你说得对,种子是花儿的命,是上天给予它的先天之本。人类的呵护是它的运,是后天之本。只有先天之本和后天之本都具备,它才能长得健康,长得俊美。这就是命运。”
于是,每天晚上,小如都会准时坐在书桌前,静静地书写着,叙述着今天她对于人生的感悟,然后再附上一首诗。她享受这个时刻,一如她享受每次读他的回信的那种感觉。她觉得心中有种情愫正在慢慢发芽,孕育着一朵不知模样的鲜花。她期待着这朵花儿,希望能亲眼目睹它的样子。
“人生如意者,十之八九。然而还有一部分是自己无法掌控的。眼前的美景,也许只是短暂的,是虚幻的。到最后什么都消逝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以前经历的,很多都是过眼云烟。只有人的情感会长存。”“是啊,不过我们还是要乐观一些。毕竟人要面对现实。即使现实中有虚幻存在,即使人生的轨迹不是由我们自己掌控。你说对吧?”
“要不我们见个面吧。我想见见你。听说花莲的风景很好,我想去看看。”“花莲的风景是不错的,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了。不过如果说见面的话,你有心理准备吗?你不怕会被我吓到吗?”“心理准备?虽然我们没有见过,但是我心中已经有了你的样子。即使你长相并不那么出众,我也不在意。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在意外表的人。你不也说人最重要的是内心吗?我相信相由心生,我期待见到你的样子。”“还是不要见面了吧,我很害羞的。我怕见到你的时候不知所措。而且我也不希望你见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也很害羞,我一般是不主动见异性的。但是我觉得也没关系啊。另外,你现在的样子是?”“恐怕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个样子。见到我你会失望的。我们做个决定吧,先不见面,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见。如何?”
每次说到这里,小如的心中都觉得有些没落。她不知道见面有什么不妥,她觉得这没什么。“或许他真的很害羞吧,又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安慰自己。
他们依旧每天通信。两人都沉浸在这种说不出的感觉中。他们每日畅谈着,说笑着,慢慢地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越来越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愈发感到对方就是自己的人生知己。这个故事似乎快要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发现他不再寄信给她。起初她以为他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所以才一两天没有时间写信给她。然而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她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她开始坐立不安,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心中想的只有他的信。可是事与愿违,她仍然没有收到回信。
于是等待变成了焦虑,焦虑变成了担忧。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她多么希望他只是临时有事,一时间没来得及回信给她。于是她向上天祈求,希望他平安。她每日都会去寺院礼佛,并为他点上一炷香。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时间一天天地流逝,她依然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她的担忧越来越重,以至于每日茶饭不思,连睡觉都睡不着。她变得愈加憔悴,精神极度恍惚。她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幻觉。夜晚睡觉的时候,她梦见终于收到了他的信,他在信中解释说他家中有急事,所以他没有来得及跟她说就回老家去了,现在事情处理好了,他又可以跟她回到以前互通信件的日子。在梦中他们又像往常一样每天写信给对方,互相诉说着心事。然而梦醒之后她才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现实仍然如此,她被击垮了。
于是,在经历了无比痛苦的内心挣扎后,她决定违背约定前去找他。不能见面的约定是在一般情况下适用的,可现在的这种情况,让她也顾不得太多了。她急切地想见到他,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这天凌晨,她整理好装束,早早得就出发了。她告诉妈妈她要去同学家玩,可能晚上不回来了。从台北市坐快车,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花莲。她迷迷糊糊地坐上了火车,对着窗外无限的风景,却丝毫没有精力去欣赏。她心里面只有他。她想快点见到他。
很快火车就到站了。她快速下了车,马不停蹄地打了个出租,前往他住的地方。这是一个城中村,离市区并不远,但却没有市中心的那种吵闹和喧嚣,显得颇为宁静。看起来这里正在拆迁,有一部分区域已经盖起了高楼,是那种流行的单元楼。她按照他的地址,走了大概十分钟,停在了一栋刚建好的住宅楼面前。
她感到有些诧异。因为她每次给他寄信都是直接寄到这里,但是并没有写明是哪一栋和哪一层,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家的门牌号。这让她感到有点棘手,因为她并不知道从哪找起。于是她问了一个路过的妇女:“阿姨,我想找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几号楼,也不知道他家的门牌号。”“喔,这样啊,我也是刚搬到这个小区,对这里的人也不熟悉,不过你可以去问问门口的老大爷,拆迁前他就一直住在这里很多年了,这里的人他都熟悉。”妇女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指着。她看到那里有一个小屋。“好的,谢谢阿姨。”
来到小屋门口,她敲了敲门。屋子里缓缓地走出来一位老爷爷。“是谁啊,有什么事啊?”“你好爷爷,抱歉打扰到您,我是来找人的。她叫沐风,住在这个小区,但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个楼。”“噢,你说的是原来住在这里的那个小伙子啊。”“对,您能告诉我他家在哪个楼吗?”“你是他的朋友吗?”“是的,我今天特地过来找他。”老爷爷停顿了片刻,说到:“唉。他已经不在了。他家原先就在这里。这个小区是拆迁了十几户人家的房子建成的。你说的那个沐风,他一直有重病,在拆迁前十几天就去世了,也没什么亲人。他住的房子是他家的祖宅,他走了以后拆迁队就直接把房子拆了。”“爷爷,你说什么……”她当场就觉得眼前一黑,似乎整个世界都黯淡了……
她缓了很久。坐在一个摇摇欲坠的板凳上。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一盏幽明的灯发着光亮。就像是汪洋大海中随波飘摇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覆没。她艰难地抬起手,无意识地捧起老爷爷刚倒的水,送到嘴边勉强喝了一口。过了半晌。她才慢慢缓过神来。
从老爷爷额的口中,她得知,沐风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很久。大概有五年的时间。他的父母在五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而他自己也一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也没有机会出去工作。他在这里孤独地度过了五年。他没有亲人,也很少有朋友。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老爷爷有时见到他出门去买菜,便礼貌性地和他聊几句,问候几句。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人和他说话了。“和我通信应该是他每天的全部。”小如想。现在她一切都明白了。她知道他的孤独,她感同身受。只是她哭了很久。很久。
从老爷爷那里她得知,沐风去世后,他全部的东西都被收废品的人收走了。没有一件留下来。或许,他在临走前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没有被当做破烂卖掉,而是遗留在某个角落里,某个草堆中,某个池塘里,永远地沉入了水底,冰封在了泥土中,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从那以后,小如仍旧坚持每天写信。写给自己,写给天堂的他。
这个世界,有的人生来富贵,有的人贫苦。有的人健康,有的人多病。有的人一帆风顺,有的人命途多舛。有的人一生卑贱,有的人永远伟大。人无法决定出身,却可以掌控这辈子的业和下辈子的果。即使此生有缺憾,也不妨碍行善积德,不妨碍下一世的幸福。上天不会故意伤害一个人,也不会刻意帮助一个人。只有自己的善良感动了上天,才会得到上天的馈赠。善良的心灵总会得到幸福,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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