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Jwaf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在上大学。
Jwaf是他的英文名,正常情况下我们都叫他阿亮。这是一个不知所云的另类的英文名,至少在当时我的眼里是如此,我甚至连怎么发音都摸不准,试探性地问:“是拽夫?”他颇有点自得地点点头。我又问起这个名字背后的缘由,他露出他标准的皱眉姿势:“就像你听到的一样。”我便不再问了,再问显得我很白痴了。
Jwaf是瘦高个,很瘦高,以至于我觉得他的头都是瘦长的。因为瘦长,他的身体像一根木棍,让我觉得僵直而不易弯曲。他的衣服也好像常年就是那么几件,不是灰色夹克便是意大利球衣,再加上长期打星际留给他的迷离眼神和他指间的那根烟,不修边幅怕是对他最好的描写,后来无意间看到他最近的照片,脸居然肥了起来,眼镜也不见了,甚至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只有潮人才会挂起的围脖,裤子都是七分的,我大为讶异,心想这是我脑子里的Jwaf么?幸好,标准的皱眉表情还是没变,还是一副欠扁的样子。不知道他自得起来的样子是否还是那样的贱。
大一开学,我便知道了Jwaf有点怪怪的。大学上课,有个不成文的共识,那就是没有人会坐在第一排,好像离老师太近会显得自己很积极好学,而在大学里,至少在我们这帮十八九岁的孩子的心里,积极好学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Jwaf却坐在第一排,并且和另外一位女同学一起一坐就坐了一学期。我心里想大概他是不好相处的那类人。后来我便印证了。Jwaf和我不是一个寝室,偶尔我们会串串门。进去他们寝室时,他总是没有表情的,一起去吃饭,如果别人先吃完,常常会客气地等大家吃完再一起走,如果是Jwaf先吃完,他常常会说:“我先走了。”和他寒暄:“中午吃的什么?”或者“下午去哪儿?”他常常不予回答,因为他觉得这些都是白痴问题。在他身上我们一般的人情礼仪仿佛都不存在,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必要给你解释。这让一开始接触他的我很不适应,但却也很好奇。我当时在装模装样地看弗洛伊德,恨不得天天对人的异常行为做心理分析,挖掘出他童年的变态遭遇。所以我觉得这个怪咖有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Jwaf的确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的桌上常常放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奇怪的书,有段时间我看到是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那时候的我只看过金庸古龙高尔基,觉得已比其他人看的书要多,但从未听说过这位仁兄,拗口的名字读都读不顺。为了让自己不处于下风,我还是拿起书,假装很了解地说:“俄国文学都有一种厚重的苦难味道。”后来当他的桌上出现维特根斯坦时,因为不确定到底这是哪国的人,所以连了解都不敢假装。他还会看相对论和弦理论,这让我很沮丧,因为物理我是一点都不通的,连并联串联都没搞清楚过。但和他聊起来天还是要有趣的多,关于哲学一知半解地刨根问底和对地外文明的假想,都会让我有一种获知了某种秘密的快感。他最恨中庸之道和辩证法。每次我说起事物的两面性他都要鄙视我,让我闭嘴,觉得那些都是垃圾。他觉得如果说任何事情都有好都有坏,那就和没说一样,是废话,我们必须要有态度,要极端,要选择。这或多或少影响了我,以至于现在我很少谈起辩证法来,但选择困难症还是困扰着我。
有时候,Jwaf还是一个行动派。这又和我的作风不一样了。我是优柔寡断的人,每次在做什么事情前都要翻来覆去地考虑:为什么要去做?真的要去做么?还有没有其他的选择等等,哪怕是他们叫我去踢球这么小的一件事,我也要考虑良久。Jwaf是看不惯我这样的,每次都要生气,以他的脾气来说,我去不去应该都无所谓,但人少了踢球确是不好玩,而且那时我们已是好朋友,所以他便要教训我:“你做事要少问为什么,要多做。Just do it!不要考虑太多,just do it!!!”我便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只管去做罢,做了再说,这样一来,倒也轻松许多。Jwaf在读了书之后会将自己的所学应用起来,这与我又不一样了,我是只管读了,读完便扔。有段时间我看他天天在路上飞奔,吃饭飞快,谁都不理,晚上很晚回宿舍。我以为他潜意识终于要浮出水面了,抑或筹划惊天血案,不由担心几天。后来才发现,他那段时间读了一本时间规划的书,大概的内容是要将一天的时间精细到分钟,这样才能有效利用时间提高自己的效率云云。坚持了多久我已不记得,只记得后来他对我说:“还是扛不住,那样的日子过的时候有激情,热血,但时间久了,便觉得不是人的生活了。”这又要比我高出一大截。
Jwaf的生活里,大部分都被星际占据。这款游戏到底有何种魔力我是不晓得,因为我不喜欢玩电脑游戏,这又是和我的不同了。我只知道他每天花在星际上的时间超出了一般人所能理解的范围。而且在我看来,大部分都是重复的工作,可能已经体会不到游戏所带来的快感,而已经变成了艰苦修炼的内容。但他就是修炼,可能他也体会不到快感了罢,但他还是每天都打。后来他还穿了一件sky穿的比赛服,看起来更加像模像样了。Jwaf另外一个爱好便是踢球,好像上了大学他才开始踢,比我要晚几年,进步却很快。但我看着瘦长且僵直的身子踢球,总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我是喜欢踢五人制的,小场,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但大多数时候不会这么理想,有时候连操场上的场地都没有,要去学校的广场上踢球,那里是高手云集的地方。我便不喜欢,大抵是因为踢的很烂,个子又小,没有身体,一撞就飞。总的来说,会很丢人。但Jwaf却不会,他从来不考虑自己技不如人,每次都很积极地上,哪怕带球带丢了,或者射了一脚球直奔路上的美女而去。这却又是我不如的地方了。虽然足球踢的不怎么样,但乒乓球打的却是极好,有一段时间在他们宿舍我们把桌子拼起来打乒乓,后来又买了副麻将在他们宿舍打麻将,有段时间他们宿舍是我们的乐园。
Jwaf是有影响力的,他有一个口头禅,发音是“gan”,一声,大概是“爽”的意思,比如吃的gan啊,喝的gangan的之类。不想这个口头禅竟然在我们全班男生中广为流传。问起过他,他也不知道具体来由,只说是他表哥的口头禅,后来又说应该不是gan,而是gen,但我们还是一直“gan”。Jwaf也是有爱情的,当然爱情也是极端的。他当时喜欢上了很受男生欢迎的一位同年级的女生,追这位小姐的同仁光是数的出来的就要快十个了,个个都是优秀的,暗恋的人大抵要更多了。但Jwaf却毫不畏难,公开约这位女同学。后来具体情况如何我并不知晓,只知道Jwaf一直还是单身。其实深究起来,Jwaf和这位女同学接触很少,很可能他连她的生活习惯休闲爱好乃至价值观均一无所知,当我问起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位女生作为自己的对象,回答也是一如既往:“喜欢,就要喜欢最好的。”他的桌上放了一个他在旧货摊上淘来的磁带播放机,那时mp3已经普及开了,但他还是每天放磁带听,而且每次都是那么几盘,要么MJ,要么披头士。这符合他一贯的审美,MJ怕是全世界都有名的巨星了,披头士也是,所以便是他的偶像。华人中刘德华是他的偶像。后来毕业后他兴冲冲地在QQ上留言给我,说要去北京看刘德华演唱会,邀我同去。我便心里暗暗地羡慕起他来,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周杰伦来成都,我也没有去买票。这却又是我不如的地方了。
临近毕业,我们眼看着求职无望,便纷纷去考研。Jwaf也去考研,一如既往,考的是经济学,报考目标学校好似是中国财经大学之类,总之是最好的。我便没有这么的自信,不敢去帝都。后来复习着复习着,Jwaf突然就放弃了,连名都没有报,后来便不再考研了。问了,他说想不清楚考研的意义。这还是他的风格罢。后来考完研,又到了找工作的季节,我们穿上正装拿着简历去到处投简历,Jwaf还是坐在宿舍里打星际听MJ看托尔斯泰。问起毕业之后的安排,他模糊地回答好像家里都已经帮他安排好了,大抵是中学教师罢。后来,便毕业了,只留着我们一帮子男生在公寓楼外面裸着上身的照片。后来在QQ上聊过一两次,他当了老师,周围同事都在谈论基金和股票,他不感兴趣,每天还是打星际和抽烟,只是抽烟的档次从红双喜上升到了黑兰州。再后来又聊过,大概内容是对象和婚姻,他说交际范围太窄,都要去相亲了,但他想找个条件好的,不想随便。再后来就没了音信,直到最近从QQ空间里看到他去江南一带旅游的照片,脖子上挂着一条潮人的围脖,让我讶异了半天,脸也变肥了,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能依稀看出当年的Jwaf。
大学时,有一天晚上,Jwaf突然跑到我的宿舍,叫我去在他电脑上一块儿看电影。那晚我们看的是《重庆森林》。后来想起,那晚的情形竟无比清晰,我们点根烟,都沉溺于电影之中,我有一种文艺青年的快感。这种感觉在和他辩论,和他踢球,和他抽烟,和他吃饭时都会或多或少地有一点。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和Jwaf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上大学。
如果您看完我写的字觉得有点意思,请赏口粥喝。
没有打赏,也希望您能点下面的“喜欢”,这也是对我继续写作的鼓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