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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转班。
李叶茴在这一周的情绪跌宕起伏。时而激动得嗓子发干,时而担忧得嘴冒苦水。
身边的人知道她的决定后,之前支持的或不支持的都开始鼓掌庆贺,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李叶茴想写小说了。
中秋节那天,宿舍部组织了猜灯谜、做灯笼的活动。小果和哥哥去了圣淘沙大型晚会,小玉不知道又奔赴哪门子的约会了。所以留下的姑娘们都是能友好相处的。那一晚上氛围十分融洽。
中途主持人开始了抢椅子的游戏,李叶茴凭着自己虎背熊腰和雷厉风行迅速地赢得冠军,并获赠花床单一份。
她笑盈盈地看着战利品,想起小时候奶奶总是拍着她的肉屁股,笑话她:“叶茴啊!屁股这么大,割下来给大家包饺子啊!”
不知不觉来新加坡三个月了,李叶茴第一次想家。
她想念北京的味道。
初二的一个暑假,王小红把李叶茴送到老家--一个以读书不要命著称的地方--并托朋友请来当地有名数学老师为其进行一对一亲自辅导。这是因为因为地域差异,即便是名师,收费也和京城的普通老师相差无几。更何况有朋友照料,省了一笔衣食住行。
那几天不知怎的,虽然大家对待李叶茴都很友好,但是她却偏偏觉得浑身不对劲。她听着摸不着头脑的湖南话、吃着辣过头的食物,天天被带到长江边上游泳。每次李叶茴都会兴冲冲地游到江中间才回头,可是每次照顾她的那家人都会冤枉她不听劝:“你这个孩子真不听话,我们都招手叫你回来,为什么还要继续游远,让人好生担心啊!”可是游泳的时候,谁又会盯着岸边瞧呢。
李叶茴在湖南长了很多青春痘,她梦想着长江的淤泥可以治愈。于是她不顾一切地从江底掏泥巴出来往脸上抹,搞得自己的痘痘越来越严重,甚至蔓延到后背,心气也像蓬勃生长的痘痘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她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不喜欢妈妈那个从不对服务员说谢谢的朋友、不喜欢总是被跟寄宿家庭那个成绩优异的哥哥做比较。于是她每天都去跳长江,并享受周围人恐惧的表情。
李叶茴回想,从很小时候起,她就一直再用各种方式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独一无二。虽然那个时候并无任何成就的她其实也没什么独一无二的。
从湖南回到北京后,她慌乱的内心终于沉淀下来了。北京这座古城奇迹般地治愈了她所有的烦躁。那种感觉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回家。
从那之后,她便明白,北京是她的宿命,是和她灵魂相连的地方。
此时此刻的李叶茴十七岁了,她又开始想家。她想念奶奶眼角的褶皱,想念那些可以骑着自行车在南锣鼓巷飞驰而过的日子,她想念童年时率领伙伴“大闹天宫”的时光,也想念在中考前夕奋笔疾书去完成自己第一部小说的时光。
唉。
李叶茴想趁着转班前写一篇关于北京的文章以表思念,用对家乡的热情为自己鼓舞,可是写着写着她心意就变了。爱啊恨啊、孤单啊寂寞啊,这些都不能表达她一丝一毫的内心情感:向往但不依赖、将思念终止于脑海。于是李叶茴文风一变,写了一个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故事:
杰克是个出租车司机,本来有着美满的家庭,可是两个月前的某一天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即便如此,人类创造的文明世界还在,比如说“嘟嘟打车”这种软件。
为了排解孤独,杰克每天都打开着叫车软件在城市闲逛。
如果饿了渴了,他便自己去餐馆煮东西吃;如果汽车没有,他便自行加油,并原价付款。
他的叫车软件虽然从来没响过,但是却在努力扫描着附近地盘,不愿放过任何生机。
手机屏幕上旋转的扫描指针给杰克以希望。
有一天,他的叫车软件惊人地响了:“您好,有人在北环大道西口36号等车,请确认接单?”
杰克心中一惊,人们回来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毅然接下这两个月来的第一单,兴高采烈地向北环大道驶去。
一路上他穿过田野、公路、空无一人的贫民窟。所过之地,了无生气。
终于,他到了指定地点,“北环大道西口36号”。可是那里无人等候。
杰克失望地泄了气,没想到自己的打车软件也坏了,这下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正当他愁眉苦脸之际,后车门突然打开。杰克心中一惊,赶紧回头看:车后座空无一人。正当他准备下车关门时,车身一晃,仿若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了一下,然后车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叫车软件说:“乘客已上车,请确认。”
杰克害怕了,看着手机界面一动不敢动。后视镜里什么都没有。
叫车软件重复:“乘客已上车,请确认。”
杰克颤抖着伸出手指,点击了确认。
然后界面写着:“请前往目的地:交大东路60号,稻香村二十四营业部。”
真的假的?
杰克将信将疑地打开导航,开向目的地。一路冷汗直流。
到达后,他顺利收获了20元人民币。车门打开,车身一轻,车门关闭。
杰克将信将疑,觉得恍如隔世。正当他无话可说的时候,叫车软件又开始叫嚣:“您好,有人在南锣鼓巷北口等车,请确认接单?”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杰克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出租车司机,带着看不见的客人们到达一个又一个目的地。
有时候隐形的客人会在前座、有时候在后座,全程无言。
杰克望着窗外闪过的风光,想象这属于隐形人的世界。他们一路同行,却毫无交流,默默地行使各自的职责。
对于隐形人而言,他自己又算是什么呢。也是隐形人吗?
这个世界其实沸腾如初,只是人人独自飞翔。
李叶茴对这个故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其中寓意,只是因为想写了,所以就写了。他不想解释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也不想解释为什么隐形人悄然到来。这个故事来到自己的脑海,那么它的存在既是真实。
开学前一天,李叶茴和宿舍区的伙伴们去了环球影城。那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那天晚上环球影城正在进行哈利波特主题晚会,繁华的人造街道上骑着扫把的小飞人比比皆是。
李叶茴一行人花了多余的钱买了快速通道的票,于是不用排队就玩遍了所有项目。意犹未尽的各位决定出园赶赴游乐园旁边的“滑板飞行”:缆车会把你带到高处,然后大家比拼着在曲里拐弯的滑道里坐着特质滑车冲刺。
那真是惨烈的一战。
李叶茴每一次都放把前行,任自然加速度将自己拉离队友、远远超前,然后在下一个拐弯处因为速度难控而摔得四仰八叉、伤痕累累。
这个项目每个人有三次机会。摔得最惨的是最后一次。
第三次坐缆车重新回到山顶轨道的时候,李叶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李叶茴,答应自己,接下来的一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做到问心无愧。
Evelyn看到她双手合十,以为她在求佛拜祖,便在一边安慰:“没事的啦,最后一滑小心一点就不会摔的。”
李叶茴坐在坐骑上,身边的小伙伴都笑着骂她:“刹车不是装饰品,至少要平平安安地滑下来一次啊。”
“Three, two, one! Ready? Go!”
一声哨响,一群人尖叫着向前冲,李叶茴原地停留了三秒,任别人在身边呼啸而过。那三秒她的脑海很乱。
然后,李叶茴毫不犹豫地松开刹车,瞬间又冲到了第一名。她当然知道她会摔,她也知道她一定会放开双把。如果没有尽力而为,她会后悔,而“后悔”是内伤--只要时光不能倒流,便永无治愈之日。
果然,不出意外,她在下一个拐角也没能幸免,一下子摔到另一个跑道,被追上来的队友撞得翻滚出了五六米。
大家尖叫着去扶她起来,这才发现她伤痕累累: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第二个指关节被并排着搓掉了三块皮。
疼痛来得突如其来,但是李叶茴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你为什么又要放开刹车呀!”Evelyn一脸担忧地问她,相比皮外伤,她更担心李叶茴的脑袋是不是以前受过刺激。
是啊,为什么又要放开刹车、又要孤注一掷地前行呢?可是如果不像以前一样放开刹车,我就不是李叶茴了啊。--李叶茴一边想着一边用最大的水流冲刷着伤口。她的食指可能会留疤,手掌上的小沙粒可能要挑掉更多皮肤才能挖出 ,可是她了解自己。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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