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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嘿，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吗？”
姑娘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男孩，轻启薄唇问道。她向右歪着脑袋，左手拿着笔记本，拿笔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
似乎在催促，又似乎只是她的惯常动作。一阵风吹来，将姑娘的长发吹散开来，一缕头发调皮地停在男孩脸上。
男孩伸出指节分明的手，将头发拂了下去，深邃的眼眸避开姑娘的视线，望向远方。
他半闭着双眼，眉毛拧在一块，像毛毛虫。他好像在揣摩这句话，又似乎在回忆。
半晌，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反问道：
“我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吗？”
“嗯？”姑娘的头又往右偏了半分，从她的唇角逸出一字。
“哦，我不太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有……有故事…的人。”男孩斟酌着每一个字。
“那你说说看。”姑娘眼里迸射出光芒，偏过脑袋，端坐在桌前，拿着笔做好记录的准备。
男孩在说，声音很轻，似乎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姑娘在写，白色纸张上留下她娟秀的字迹。微风在呢喃，黄叶打着旋儿落到地面。
002
我是出了名的问题少年，对学校莫名地排斥，看着穿统一校服、背大书包、戴厚眼镜的学生就心烦。
教室里污浊的空气让我昏昏欲睡，老师嘴里蹦出来的说辞如魔咒，让头疼欲裂。我想了一个法子，让所有人对我敬而远之。
我没有暴力倾向，上学第一周打四次架，只是想让老师不管我而已。学校那么小，我的暴力行径，迅速轰动整个校园。
同学们似乎都怕我，看见我就绕道而行，少不了指指点点，无所谓，离我远点就行，我也乐得自在。
这样做的效果还不错，我旷课、上课睡觉老师都不管。我想，毕竟我交了学费，让他们有工资可拿，他们没理由不让我任性。
我只要不闯什么大祸，他们也乐得轻松。兴起时，我会靠写字打发时间，将它发表到某个网络平台上，可能我的文字驾驭能力还不错，小说的粉丝很多，获得过签约机会，被我拒绝了。
签约的条件是我得按照他们的要求写，要符合大众的口味，那多无趣啊，我写字又不是为了出名。
一次模拟考的作文，我得了满分，语文老师对我露出妈妈般慈爱的眼光，当着全班的面大夸了我一顿。
我的文章还被她推荐到学校，被放在文学展示栏里挂了好久，这让我在学校又火了一把。
我承认语文老师很有爱，但她的确给我带来困扰，很多低年级的学妹来找我，眼里崇拜的表情让我很不自在，我只是想安静待着而已。
为了让她们远离我，我写了一次零分作文，内容是讽刺体制内人群的不作为和社会黑暗。
语文老师找我谈过一次话，她依旧那么和蔼，总是笑眯眯的。我随便的态度似乎触怒了她，她的脸渐渐变了色。
她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生气，可逃不过我的眼睛。从那以后，文章从展示栏里撤了下来，再没有人来找过我，安静的日子，真好。
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应该算喜欢吧，毕竟她那么不一样。
003
说到这里，男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姑娘奋笔疾书的手也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望向男孩的眼里有一丝疑惑，还有几丝期待。
“后来呢？”女孩催促道。
男孩眉头紧锁，深吸几口气后，才慢慢开始叙说。
我已忘记她的名字，我是在学校公园的长椅上碰见她的。她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很白，很瘦，头发很短，眼神特忧郁，静静的，像一幅黑白墨画。
她似乎未察觉我的目光，只是看着地面发呆，不知为何，看见她，我竟移不开脚步，我仿佛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就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太安静了，我第一次觉得安静让人感到压抑。我酝酿着措辞，刚要开口，她的声音响起：
“人，为什么活着？”声音有些嘶哑，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有不解，有挣扎，还有几丝狰狞。
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空气似乎凝固了。见我没回答，她笑着摇摇头，露出左脸颊深深的梨涡。
“我认识你，你的文章，很好！”我感觉自己耳根微微发烫，内心有些雀跃，这称赞比之前那些人的夸奖更让我心动。
“谢……谢谢！”好久我才憋出这几个字。
“好好学习，不是谁都有你的天分和机会。”我感到疑惑，正要问询，她已经转身离开。她比我想象中要高。
我还在回味那句话，好好学习？
004
后来，我看见过她几次，在学校的红榜上，照片中的她，更瘦，更苍白。我突然有想和她待在一起的冲动，照片墙也可以。
原来，学习没想象中那么枯燥，起初依旧会犯困，慢慢发觉令人困倦的数字也很有意思，比和人交流简单。
从最差的班级到最好的班级，我只用了一年的时间。老师对我的态度大有改变，把我当做学习的榜样大肆宣扬，看着他们的嘴脸我有些反感，但第一次和她在红榜并肩，我还是高兴了很久。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医院。她精神似乎不佳，头发凌乱，双眼泛红，左手手臂上有深深的红色划痕，被一个中年妇女搀扶着。从那以后，再没有见过她，她仿佛消失了一样。
我似乎又对学习失去兴趣，上课走神，看闲书，睡觉，会经常想起她，日子又回到过去的样子。班主任找过我好几次，劝我不要放弃自己，痛心疾首的样子，让我觉得可笑。
时间过得很快，我好像忘记她了，又似乎从来没有记起过。高考后，我就离开那座城市，来北京漂泊，他们说这里很繁华，是有梦想的人的聚集地。我没有梦想，或许她有呢？
005
北京的生活节奏很快，我一不留神就被甩在身后，工作比学习还无聊，我再也无法任性，睡公园长椅的日子很不好过。
我找到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挤地铁成家常便饭。温饱基本得到解决，我却始终无法满足，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我时常在地铁的站台旁想，我到底在找寻什么？
地铁准时到达，此刻，地铁上人很少，在我右手边一米处，有个姑娘在发呆。她很白，很瘦，头发很短。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下一站到了，我飞奔出地铁，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来北京这么久，我似乎第一次闻到空气中的味道。
微风还在呢喃，落叶被刮得好远。男孩说完在大口喘着气，姑娘合上笔记本之前，在故事的最后加了一句：
“后来，他错过了她。”这行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眼。
他的故事说完了。
你说，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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