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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鸟镇生活了十年。显而言之,小镇聚集着繁多鸟类,大多数品种珍稀且昂贵。茂密的树林环山遍野,清晨叫醒我们的不是东升的旭日,而是清脆的鸟的啼鸣。
因为地理位置优越,生态环境良好,在小镇居住的家庭基本上都有着极高的官职及富裕的家产。父亲是鸟镇的第十位领导人,但第十一位的位置对我来说有些玄乎,因为用父亲的话说:
“一个怕鸟的人如何领导鸟镇。”
其实我并不是怕鸟,是怕捕鸟。
鸟镇每五年都会举行一次捕鸟节,往往到了这时整个小镇的所有人家都会派出代表作为捕手到森林里进行捕鸟,最后按鸟的个数选出冠军成为这一届的“鸟仙”。我的父亲往往在这时候最出风头,他高大魁梧熟练地端起猎枪,扣动扳机,枪响,必胜无疑。
他把他极高的期望寄予了他的儿子,也就是我。他希望我能有更高的成就,超越祖祖辈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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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条腿儿喳喳叫,摇头晃脑不知道。
路人嬉笑问是谁?拍手即称仙鹤肖。
这小镇流传的歌谣,其中所提到的“仙鹤肖”其实是深胡同里的一个疯子(至少其他人都这么说)。
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疯子,他不像别的疯子一样衣服破烂脏兮兮,灰头土面话不全。反观他衣服整洁,头发总是仔细梳好,除了右腿有些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他所住的巷子也属于我们家的地盘,每年他都会到我家来交租费,我也时常见到他。
记得那年五岁,肖仙鹤迟迟没有到我家送钱,父母因有事急于外出,便派遣我到他家索要。
原本家里的阿姨要求随我同去,但当时我为了表现出自己独立的一面(也为了向父亲证明我并不是胆小鬼),便独自拿着条款往深巷子跑去。
这条巷子阴暗,时常漏水。我好不容易壮着胆子进去找到了他的家,我本想敲门却发现门早已破烂不堪,也没有锁,便推开走进去。
他家灯光阴暗,纸糊的窗户早已絮絮条条。隔着窗户看到肖仙鹤正捧着一只鸟,那鸟的翅膀早已血迹斑斑,模糊不堪,很显然是被我们村子那些捕手拿来练手的家伙。他一点一点地为小鸟涂上药膏,进行包扎。
我本站着不动,想等他包扎完再对他说房款的事,却不慎被一阵风吹走了条款,我急忙跳起抓住。一扭头,却发现肖仙鹤站在我的面前。
“你在这干什么?”
他说话轻声细语,有些叽叽喳喳却铿锵有力。他用一双深邃的大眼狠狠瞪着我,头上一小撮红毛也因为愤怒和惊慌而直挺挺地立住。我害怕得有些哆嗦,突想起在伙伴和家长们之间所流传的那些关于他的恐怖传说。
他们说他是灾星,说自从小镇因为有了他的存在每年能捕猎的鸟少了很多,每晚也都能听到他所发出凄凉的像鸟一般的鸣叫,也有人说他会把小孩儿抓走,一点一点地用嘴啄他们身上的肉。
“我……我爸爸叫我来要房费。”
我颤微微伸出手,向他递过条款。他的目光温和下来,接过条款朝我摆摆手,将我邀进屋内。
他在柜子里翻箱倒柜地找钱,我也因为无聊在房间里兜转,意外发现了被他轻轻放在床上的鸟。
“应该……够了吧?”
他满头大汗地走出来,手里拿着几张被揉得皱皱的钞票。我没有过多细看,捏在手里正要转身离去,猛然想到些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递给了他。
“我觉得,它需要这个,应该很饿了吧?”
他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手里的玻璃瓶子,里面大大小小堆积着几条小虫。
“你记得不要告诉我爸爸,是我偷偷抓的,我帮过这些受伤的鸟。”
他死死抓住我的手,不说话,只是张张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等了好久,才哑着嗓子说:
“那你,也不要告诉你爸爸,这是约定。”
“好。”
后来我常常趁着父亲外出工作的时候找他玩,和他一起照顾那些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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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仙鹤。是丹顶鹤。”
“因为你的名字和你头上的红毛?”
我喜洋洋地将从地里找到的虫子放进玻璃瓶。
“也有原因。
我是你爷爷在世时饲养的丹顶鹤,说来真的可笑,他花高价将我从远处买来甚至在院子里为我专门建设池塘。可谁承想他却干着杀戮鸟儿的事儿,我连夜逃跑,却因被他发现用猎枪射断了右腿。”
“那你是怎么变成人的?”
“我一直飞到天庭,找到了能让转胎的孟婆,用自己剩下的几辈的生命换来现在成为人的时光。为了结束他们这荒唐的行为,保护鸟镇,保护所有人。”
他扭头看向我,又抬头看向天空成群滑过的雁群,严肃地问:
“你相信我吗?我告诉镇上的其他人,可他们都觉得我是疯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去尝试阻止捕鸟节的发生,总被他们硬生生赶出,禁锢在家中。”
“我相信你。我是说真的。”
我抬头,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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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鸟节随着我的十岁生日一起到来。
因为今年的捕鸟节和我的生日是同一天,父亲尤其重视,对我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也尤其开恩,同意我在生日前一天出去玩。
“它们准备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明天。”
我对肖仙鹤详细讲述了父亲对我的态度以及新一届的捕鸟节,他的眉头从来没有舒展下来。
“准备,准备什么?”
我有些疑惑。
“明天会大开杀戮吧。”
我不禁叹息,想到明天有多少鸟儿要在猎枪下遇害。
“是啊,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我正要开口问他什么,突然就瞧见父亲气呼呼地踹门进来,揪住我的耳朵将我拎起来,一脚将肖仙鹤踹倒在墙角。
“我就说你这崽子最近怎么神出鬼没,逮着今天的机会让我好好瞅瞅在找谁玩。你找谁不行非得找一疯子,到底是不是我们家后代?
明天过生日,别逼我现在扇你,今天要是敢毁了我的风头,别怪我不认你做儿子。”
他骂骂咧咧地在我屁股上猛踹一脚,随后又看向在墙角抱着腿呻吟的肖仙鹤。
“还有你疯子,明天别再去给我捣乱,这次的捕鸟节不同寻常,有外国的官使驾到。为此我还特地提前一个星期下了禁捕令,为的就是让鸟儿回来。我要再看到那些鸟儿在树林里上蹿下跳,羽毛落地的景象。
对了,要不想让你那条左腿也变成残疾,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说罢,他又拽着我的胳膊死了命地往外头赶。
“肖仙鹤肖仙鹤!”
我哭着朝他大喊,却无能为力。
“大开杀戒。天不容啊。”
他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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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我在父亲的驱使下起了床,被迫换上整洁的西装,和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见了面。
我强装笑颜,尽量做得彬彬有礼不给父亲丢脸。
捕鸟活动在下午两点举行,然而一点多的时候宾客们已经聚集在森林口,一条横幅挡在众人中央,待我父亲一剪刀。
我趁着父亲忙碌在各大人之中,悄悄换了身衣服,从家中的后门偷跑出去,又去找肖仙鹤。
这次场景不同,待我到他家内,却发现他家院子里屋子里聚集了密匝匝的鸟儿。
“这是?”
呼一下肖仙鹤出现在我面前,他一身洁白长袍头顶一簇红毛。单脚站立,威严沉静。
“你待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受伤。”
他一瘸一拐走到我的跟前,安静地说:
“我们为这一刻等了许多年,人们终要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他们杀戮的不仅仅是鸟类,还有自然。自然界中关键的一链被他们斩断,那整个地球,整个生态就会遭受破坏。”
“你们,要杀了他们。”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只是抵消而已。除非他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然我们以死相拼。”
我飞快地朝父亲他们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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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气喘吁吁,衣服破烂灰头土脸,鞋子已经不知所处地跑到父亲面前时,森林的上空已经密集黑压压一片。
“你去哪儿啦?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有你的衣服,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爸爸,不要再捕鸟了!求求你!”
我死死抓住父亲的衣袖,瞧着鸟儿们越来越密集的簇拥,痛苦地流下眼泪。
身旁的嘉宾窃声议论,父亲也因为我的行为而羞愧得面红耳赤。
“站起来!指定是又被那个疯子用了邪法!
我尊敬的各位嘉宾们,瞧瞧这多棒的鸟啊!这绝对是最棒的捕鸟节,史无前例啊!”
大片大片的掌声轰然响起,我感到脑子一阵眩晕。那些巴掌声好像拍击在我的身上,将我击打得千疮百孔。
“不要不要!我们犯下了很大的错误,如果现在改,它们还会给我们一条生路!”
我几乎要跪下似的,站在众人面前死死抓住横幅。
父亲彻底愤怒了,他一巴掌将我拍击在旁边,随即掏出口袋里的剪刀用力地剪了下去。
“现在让我们——啊!”
千万只鸟俯冲而下,在人群中进行他们的复仇。我清晰地看到它们翅膀上的伤痕,断裂的双腿以及受伤的眼球。
“疯子,疯子!都疯了!”
我隐约听到父亲悲哀地大叫,最后在一片悲鸣声中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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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啦,别往下看。”
我轻轻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趴在一只丹顶鹤的背上。起初我有些迷茫,直到我坐起后看见他那条跛的右腿。
“除了你,所有人都是疯子。”
我小声喃喃。又一次趴下,慢慢随着他不断抖动的翅膀,直达云霄。到那个自由自然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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