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间抹杀的年味

被时间抹杀的年味

过年，对于中国人的意义就是一家团聚。无论身在何处，家都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奔波在外的亲人。没到过年的时候人们总渴望着过年的时间里每一分都渗透着浓郁的年味，过记忆里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吃饭看电视说笑嗑瓜子儿拉家常的热闹“年”。然而，记忆如同多年前价值连城你患得患失的珍宝，你小心翼翼埋在地下而将它珍藏，若干年后你发掘出来欲重温旧梦，它却早已腐溃得不堪一击。于是你感慨，回忆里带着饭菜香与爆竹香的年味，被永不休止的时间无情抹杀。

真的是这样的吗？

以前过年你和家人一起看春晚吃瓜子看电视里的冯巩笑得前仆后仰，现在过年你拿着手机看了两眼春晚感慨大不如前，而后继续低头QQ微信刷空间。

以前过年长辈们拉家常你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插嘴，现在过年最怕听到他们问起你的学习工作和对象。

以前过年你和一群兄弟姐妹赏烟花放响炮尖叫着玩到嗨，现在过年你听着屋外炮声连连会嘟囔一句“怎么这么吵“。

以前过年准备凌晨接财神时你跑来跑去不停地问什么时候到点，现在过年你坐在电脑前聊天看视频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

以前过年你明明困乏至极还强撑着守岁最后听着炮声入眠，现在过年你抱着手机在黑夜里徘徊到两三点还没有想睡的欲望。

你说你的“年”不再像儿时那般每一粒分子都充满年味，却未曾意识过现代通讯工具偷偷把你的“年”勾兑得淡如开水。

到底是过年少了年味，还是你的时间没有交给那个该要乐呵着过的“年”？

我记忆里我最开心的过年是多年前爷爷还健在，我们这群野孩子们也还没长大的时候。除夕那天不管亲人们家在何地，都会带着一些类似于叶落归根的期盼回到那个生养了他们的地方——年迈的祖屋。老家的祖屋确实有点年迈了，不知道是从太爷爷还是太爷爷的爷爷那会儿建造起来的“关家帝国”。到了爷爷这一代，三世同堂，是从这间祖屋里走出去的所有人共同承载的记忆。

小时候后过年，是祖屋返老还童的时候。大人们忙碌而欣喜地准备年夜饭，小孩们欣喜而忙碌地堂前屋后到处跑。年夜饭上，几乎每个孩子都会成为话题焦点，像明星走红毯一样接受长辈们的议论洗礼。年夜饭后一大家人各自找到一个适合的地点驻扎坐下，从柴米油盐到国家政策，仿佛要把一年里的所见所闻全都唠嗑一遍。当然，话语权是大人们的，我们拥有的，是“玩乐权”。在这热闹红火的不经意间，我看到爷爷的望向电视的双目里没有倒映出节目里的欢歌笑语，而是覆盖着一层死无遗憾的安详。

如今，爷爷业已仙逝，祖屋人去楼空。他的儿孙都长大了，也再找不回记忆里无限循环播放的三代同堂团圆过大年的影像。

去年除夕，我们一家仍旧风尘仆仆回到老家。尽管爷爷不在了，但还有一个爱我如命的奶奶仍守在那片见证了她生命轨迹的土地。在伯父家吃过年夜饭。如往常一样拉家常，聊天，笑。只是不同的是，这些以前会延续到联欢晚会播过四分之三甚至更久的亲子节目，仅在晚饭后便草草收场。

爷爷不在了，这个帝国中的君王也就不存在了。由此而来朝野之中的局势似乎也发生了剧烈的动荡。群臣们找不到了在老家逗留的意义，纷纷在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便各自回城。所以我们一家三口年夜饭后稍作休息就就回到了城中家里。父亲仍要在工作岗位上值班，我和母亲两人在家看电视。听着楼外不停爆竹轰鸣声，想探出头去看那灿烂烟火，但放眼望去一栋又一栋的高楼一脸得意地挡住了我的视线。回头看到母亲默默地看电视，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清。

摁着手机，找不到可以聊天的人，好友圈也无能为力地宣告实在刷不出新的好友动态。难过，像海啸中的巨浪一样拍打着我的心岸。去年的春节我亲爱的爷爷还在啊，这时候的我们该在老家的祖屋里编着一幕又一幕的喜闹剧，今年怎么就上演了“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的悲情戏了呢。想罢还是陪母亲闲聊几句，来驱除这不合时宜的失落感。

今年的春节，父母依旧吃完饭就回家去了。我留在伯父家，和堂哥堂姐妹妹一起。兄弟姐妹几个难得又聚在一起，我们都长大了，倒也因为年龄上不再有太大的差异而添了几分同龄人之间的亲近。零点的时候，我们一起搬了凳子上到顶楼，四周此起彼伏地都亮出了了鞭炮和烟花。奶奶坐在椅子上，我们围在她的身边。斑斓的色彩争先恐后地簇拥在我们的方圆之外。

夜空被烟火包场，鞭炮在地面立地为王，一切都和小时候的过年一样。居高站在火树银花中央，我依旧只想到了一个词，四面楚歌。我不知为何从小到大对凌晨新年里燃炮的热闹想到的，都是这个略带悲情色彩的词语，但面对比自己火爆万分张牙舞爪着的爆竹，也只有“四面楚歌”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感动扑面而来。

儿时啊，也是这样，兄弟姐妹一起，放烟花，看烟花。而现在，人不变，我们长大了。不再像从前那样看到一个盛开的烟火便欢呼雀跃，叫呼着所有人一起见证这份美丽，我们懂得了用手机录制视频。但我们还是会边用相机录下边大声地惊叹哪里又有土豪放名贵烟火；会极力去描述那烟火稍纵即逝后印象里留下的形状颜色；我们还会招呼着耳背的奶奶跟随我们的目光去欣赏。

我们用成人的方式，表达着我们对这场年复一年的烟火盛宴的由衷兴奋。

我看见奶奶仰望天空的眼里，也有着几年前我在爷爷眼里捕捉到的安详。其实说到底，过年最开心的无非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亲人们的时间是共享的，因为在一起，所以连微小的快乐都能迅速地遍地开花。

直到这时我才真切地意识到，只有放下你的手机，关掉你的电脑，和亲人们聊聊天，赏赏烟火，这种面对面的交流，才会让你体味到热牛奶一样浓香甘醇的亲情。这一份温情，是你所怀念的“年味”里的精华。

富兰克林的“时间就是金钱”对于资本家来说是发家的秘诀，然而对于亲人，团聚过年的时间是比金钱更无价的至宝。身处信息时代的我们，越来越专注于掌中的手机，而忽略了近在身旁的家人。如果这段输给高科技的时间按金钱来折算，大概我们损失掉的价值要让我们追悔一生。

抬起你低着的头，珍惜一切与家人共处的时光，你想寻回的“年味”，其实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