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迷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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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在睡梦中露出笑容。
醒来的时候他还在回味自己的梦。真是很奇怪,怎么会在梦里发笑呢?躺在床上,他安静地倾听着,有一个声音让他对自己梦里发笑的原因感到释怀。
在梦里,他听到了比鸟儿的欢唱,比新叶的“沙沙”声更让人开心的声响。每年总有这么一天,他会这样醒来,会这样静静地躺着,等待这个声音如期在耳畔响起。听到这个声音也就意味着这一年的夏天正式开始了。在某个清晨,在此留宿的某个人,可能是某位侄子,某位表兄弟,或者是儿子,也可能是某个孙子,会走出家门来到院子里的草坪上。推着割草机,从东往西,从南至北,一小块一小块地修剪着草坪。在浓郁香甜的夏曰青草气息里,旋转的金属部件发出“哒哒”的声音。穿过割草机的也许是三叶草的花,也许是几朵漏摘的蒲公英黄花,抑或是蚂蚁、杂草、卵石,又或许是去年七月四日国庆日庆祝时留下的鞭炮和彩纸碎屑。当然,从割草机里如泉水般溅落出来的主要还是那翠绿的嫩草,犹如一股冰凉柔软的泉水喷涌而出。爷爷默默想象着它们正粘在自己的腿上,溅到自己的脸频上。这悠远的气息随着夏季的到来充溢着鼻孔,它是一个承诺,是啊,我们还要再活上十二个月。
上帝一定要保佑这个修剪草坪的人,他心里这样想。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决定每年的一月是新年的第一个月份。绝不应该如此。应该让这个人到伊利诺伊州,到俄亥俄州,到爱荷华州那些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去瞧一瞧。清晨,青草蓊郁,正待修剪。一时间那辽阔的草原上没有了人声鼎沸,没有了牛马嘶鸣,一台台割草机和脆嫩的青草演奏着一首和谐的乐曲。新年的到来的这一天,人们不应该相互抛撒五彩的纸屑和彩带,就相互抛撒这脆嫩的草叶吧。以这样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该是多么的美好!
对于这种疯狂的想法,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倚在和煦的阳光中。是谁在家里留宿了?一定是弗雷斯特,那个当记者的年轻人吧。他已经推着剪草机在草坪上走过了一趟。
“早上好,斯波尔丁先生!”
“早上好,比尔!”爷爷开心地回答道。没过一会儿,他就下楼来吃早餐。奶奶早已准备好了早餐等着他。窗户就这么敞开着,他希望一边享用早餐,一边还能清晰地听到割草机转动的声音。
“这个割草机,你听一听,”爷爷说,“这声音让人有信心。”
“割草机也用不上几回了。”奶奶把一盘面包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比尔·弗雷斯特从别人那里买了一种新草,待会儿就要栽上。听说这种草根本不需要修剪。也不晓得叫什么名字,只听说这种草只会长那么长,不需要修剪。”
爷爷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这个老妇人。“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我跟你保证,没开玩笑。不信的话你自己去看好了。”奶奶说,“这是比尔弗雷斯特的主意。那些新草就在墙边上的那些木盒子里放着。只需要隔那么远在地上挖一个小坑,放上这些新草就可以了。不用等到冬天,这些新草就会杀死所有以前栽种的草。到时候,这台割草机就可以便宜卖掉了。”
爷爷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步穿过大厅。不到十秒钟,他已经来到了大门外。
阳光里,比尔·弗雷斯特微微地闭着眼睛。放下手上的割草机,他笑着朝爷爷走过来。“这下好了,”他说,“昨天买了这些草想着正好我放假,就帮你种上。”
“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我才是草坪的主人!”爷爷大声说。
“我想你肯定会很开心啊,斯波尔丁先生。”
“啊,我才不开心哩。你买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草啊?让我看一看。”
两个人站在那些装有新草的平底盒子旁边。爷爷满腹狐疑地用鞋尖蹭了蹭草叶。“看上去和以前的那些草也没什么区别啊。该不是你早上起床还没完全清醒让人给骗了吧?”
“这种草长得好,我在加利福尼亚亲眼看到过。只长这么高,绝对不会有假。如果这草能适应我们这里的气候的话,从明年起,就不用每周都要修剪一次这该死的草坪了。”
“嫌修剪草坪麻烦,是你这个年纪的人的问题。”爷爷说,“比尔,我真替你感到脸红。作为一个记者,让生活变得有滋有味的事情,你统统不要。在你嘴里,总是要省时间,省麻烦。”他毫不客气地推了推地上的盒子。“比尔,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这些小事情小乐趣才最重要,远比那些大事情有意义多了。春天的早晨,出去走一走,远比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开车开八十英里更惬意。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那里到处充溢着春天的气息和味道,满眼都是万物在生长,只要你能用心去寻找和感悟。我也知道—你现在凡事都希望有明显的效果,这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不对。但是在我看来,一个在新闻行业工作的人,看事情要全面周到。对你来说,看到骨架知道大概就可以了,我却更关注指纹,更关注细节。你困扰于当下这些事情,在我看来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看清楚困扰你的这事情的真正价值之所在。你要是有权力的话,恨不得立条法律将这些琐事统统禁绝了才好。真要是那样的话,在两件大事业之间,你肯定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到那个时候,你就得绞尽脑汁,去思考到底该做点什么,否则说不定就会闲得发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大自然给你展示一下它的魅力呢?修剪草坪和清理杂草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啊,孩子。”
比尔·弗雷斯特微笑着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说得太多了。”爷爷说,“这一点我自己明白。
“你的话我最爱听。”
“那我就还要继续讲。长在灌木丛中的丁香花远比兰花更耐看。蒲公英和杂草也各有各的特色。为什么呢?那是因为这些植物让你暂时忘记身边的人来人往,让你出出汗,让你低下头来审视自己。只有当你完全沉浸在对自己的审视之中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地找回你自己。很多事情都需要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想明白。要想成为一个哲学家,打理花园算得上是最便捷的途径。你在打理花园便没有人对你胡乱猜疑,也没有人指责你,也没有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打理花园的时候,就像是在牡丹花园里漫步的柏拉图,像是在铁杉林中行走的苏格拉底。一个手里提着肥料走过自家草坪的男人就像是肩上扛着地球的阿特拉斯之神(译者注:希腊神话中受罚以双肩掮天的泰坦巨人),将整个世界都轻轻松松地扛在肩上。塞缪尔斯波尔丁先生曾经说过‘攻之在土,思之在心’。比尔,让割草机的叶片有机会继续旋转吧,别忘了到‘青春之泉’的大地上去走一走。我的话说完了。别忘了,偶尔嚼一嚼蒲公英嫩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您上次吃蒲公英嫩芽是在什么时候啊?”
“现在我们不探讨这个事。”
比尔轻轻地踢了踢脚边的草屑,点了点头。“关于新买的这些草,我还没有给你讲清楚。这种草会长得非常密,到时候肯定会让三叶草和蒲公英活不了……”
“天哪!也就是说明年就没有蒲公英酒喝了!蜜蜂再也不会到这片草地上驻足了!你是不是疯了,小伙子!你告诉我,你买这些草花了多少钱?”
“一盘一美元。为了给你一个惊喜,我一下买了十盘。”
爷爷伸手到自己的口袋里,拿出那个用了很多年的深口钱包打开银质的扣褡,然后从里面抽出三张五美元的纸币。“比尔,你这么一转手就赚了五美元。你帮我赶紧把这了无情趣的东西扔到峡谷里去,扔到那边的垃圾场里一扔到哪里都行一总之不要种在我的院子里,算我求你了。你的动机无可指责,但是我的想法你也不能不考虑吧,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
“”好的,我一定照办。”比尔迟疑地接过钱。
“比尔,这种新草等我不在了以后再种也不迟。到时候你想怎么糟践这片草坪都可以。不知道你能不能再等我这个话癆五年时间啊?”
“等多久都可以啊。”比尔说。
“至于说割草机的声音,我认为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是每个季节里最清脆的乐曲。割草机的声音代表着夏天。要是哪天听不到了,我肯定会受不了。真要是那样了,我肯定会怀念这浓浓的青草味儿。”
比尔弯腰端起那些盒子。“我这就把它们扔到山谷里去。”
“你这个年轻人真不错。你善解人意,又聪明又机灵,情感也很丰富,”爷爷夸赞道,“你以后肯定会是个优秀的记者。”
上午转瞬即逝,时间到了中午,爷爷转身回屋子吃午饭。然后读了一小会儿《惠蒂尔报》,就去睡午觉。就这样一天便过去了大半。三点钟待他再醒来的时候,明亮而清新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躺在床上,他有些吃惊。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屡屡记起的声音又一次传入到他的耳朵。
“怎么回事儿,”他说,“是有人在使用割草机!草坪不是上午刚刚修剪过了么?”
他重新凝神细听。没错,就是割草机的声音。“嗨嗡”的声音时高时低,响个不停。
他倾身探出窗外,打着哈欠。“怎么回事儿,比尔,比尔·弗雷斯特,又是你啊!晒着太阳你不热么?怎么又修剪一遍啊?”
比尔抬起头,微笑着挥了挥手。“我知道!有些地方没有修剪到。”
爷爷笑了,他安心地回到床上又躺了五分钟。比尔·弗雷斯特剪完了北边剪南边,剪完了南边剪西边。最后,伴着一阵绿色的喷泉,他终于修剪完了东边的最后一片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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