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醇夏------蒲公英佳酿》

文/小迷妹

《蒲公英醇夏------蒲公英佳酿》

小镇里,这一天的晚些时候。

又迎来了一场大丰收。

爷爷站在宽阔的门廊里,注视着前方。他像是一位老船长,注视着不远处刚刚逝去,却已经归于宁静的季节。他在询问拂面而过的阵阵清风,在审视高不可及的天空。其实,不远处草坪上站着的道格拉斯和汤姆兄弟俩才是满腹疑惑,有一肚子的问题要等他来解答。

“爷爷,现在真的是采摘的好时候吗?”

爷爷摸着下巴。“千真万确。随随便便都能采上几千朵。慢慢采,好好采,一朵花也不要剩。谁采摘到装满了一只袋子,并把袋子搬到酿酒机旁边,我就奖谁一个硬币。”

“好咧!”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弯下腰,开始采摘满院子的花儿。金色的花儿像洪水一样,开满了整个世界。不仅长满了整片草坪,甚至溢出去,流到铺了方砖的街道上。盛开的金色花儿轻轻地拍打着地窖上晶莹剔透的玻璃窗。这使得无论你是在窗户的哪一边,都一定不会错过耀眼炫目,像是熔化了的太阳一般的金黄色。

“每年都是这样,”爷爷说,“长得太茂盛了,我也不去管它,任由它们自由地生长。它们自豪得像狮子一样。要是盯着它们看的话,说不定都能让你的视网膜也燃烧起来。本来是普普通通的野草,是谁也不会特别留意的野草。但对我们而言,却是最为尊贵的东西。这就是蒲公英。”

于是,兄弟俩认认真真地采摘着蒲公英,一朵一朵地装进袋子里,再将袋子搬进地窖里去。霎时间,阴暗的地窖因为它们的到来而熠熠生辉起来。冰冷的酿酒机直愣愣地立在地面上。榨过了蒲公英,机器开始有了温度。挤压,替换,再挤压,再替换,爷爷有条不紊地转动着齿轮榨着汁。

“这……真是太……”

金黄色的汁液是这个美好季节的琼浆玉液,犹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滚滚地跌落到容器中。美丽的颜色逐渐褪去,撤掉浮在表面的油脂,等待着它慢慢地发酵。然后将这些汁液罐装到洗净了的番茄酱瓶子里,一排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窖的阴暗角落里。

这便是蒲公英佳酿。

想到这个名字,夏天的味道刹那间便重新浮现在齿舌之间。夏日的美好时光在这些蒲公英佳酿之中封存。道格拉斯知晓这一切,也就由此知道自己真真实实地活着。即便是为了探索和感受生命而走遍全世界,在浩瀚的新知与旧识之间,却总有一些是专门留给那些大雪纷飞的寒冬一月,或者那些阴云密布、句月不见阳光的时节。有些美妙的记忆或许已经开始变得黯淡,正需要在那样的时节里再次拾起,再次重温。蒲公英佳酿是夏日里最不可思议的奇迹,他打心底里希望这些奇迹能够得到完好地保存。贴上标签,任何时候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蹑手蹑脚地下到这个潮湿阴暗的地窖里,在指尖尽情回味一番夏日里的美好时光。

清晨露珠中绽放的花儿,在六月的阳光照耀下闪着微光,微尘在空气中飘荡。夏天的一切都封存在这一瓶又一瓶的蒲公英美酒之中,现在都整齐地摆放在墙角。在大雪覆盖草地,雪水滲入草根的寒冬时节,只需瞥上一眼这些佳酿,树枝上似乎又有了鸟儿在栖息，枝繁叶茂,百花齐放,蜂蝶翻飞,空气中弥漫着自然的芬芳。只需要瞥上一眼,铅灰色的天际霎时间变成了万里晴空。

将夏日的美好时光握在手中,往玻璃杯里斟一杯夏日的美好记忆。当然只是一小杯,孩子们只能舔上一滴两滴而已。杯子举到唇齿之间的那一刹那,今夕已非今夕,夏日时光顿时在血管中流淌。

“好了,准备好水桶!”

世上没有什么比纯净的湖水更适合酿酒了。一大清早,踏过娇嫩欲滴,满是露珠的草地,到相隔甚远的湖里去取水。将取来的水放在空地上,任凭风儿吹拂。通上高压电,让沸腾的水蒸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水汽纷纷降落,像是落起了雨,这样收集起来的水,简直就是天堂里跌落的钻石。水滴里蓄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风,蒸水成雾,聚雾成水,经过这一番仪式收集到的净水,最有助于酒的酿制。

道格拉斯拿起盛水的长柄勺子,跑到水桶边。

“水舀来了!”

勺子里的水像丝绸一样顺滑,清澈透明,看淡淡的蓝色。喝进嘴里,嘴唇、喉咙,胸膛,没有一处不觉得舒爽。一勺一匀地舀到桶里,再把桶拎到地窖里去。用涓滑的细流化开酵母,再一股脑儿地将剩下的水倒进榨好了的蒲公英汁液中。

在肆虐的寒风“呜呜”作响,整个世界一片昏暗,让人张口不能呼吸的二月时分,就算是奶奶,也时不时要到地窖里去逗留一番。

地窖上面的房子里,一会儿这个咳嗽,一会儿那个打喷嚏。艰难地喘气,痛苦地呻吟,孩子们动不动就发烧,嗓子干涩得像是砧板上的肉,鼻头红得像是罐子里的草莓酱。屋子里到处都是细菌和病毒的祟影。

奶奶从地窖里上来,像是六月的女神降临人间。一眼就能看到,她那针织的大围巾下面藏着什么东西。她楼上楼下地给每个房间里痛苦不堪的家人送去她从地窖里拿上来的东西。倒进清澈透明的杯子中,顿时整个房间里充溢着芳香。这简直是另一剂良药,是用八月午后慵懒阳光制成的良药。仿佛又能听到院子外面铺了地砖的道路上,售卖冰激凌的车子碾过的声音;仿佛又能看到银色的烟火腾空而起,以及割草机袭来,成群的蚂蚁潮水般纷纷逃离家园的情景。这一切的美好时光都凝结在了杯子里,让人想要一口就吞下去。

是啊,即便是奶奶也免不了要在天寒地冻的隆冬时节到地窖里去经历一场六月的探险,她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像是在和自己的灵与魂来一场密谈。爷爷、爸爸、叔叔伯特,还有那些来做客的人,大家都会来这里谈论着上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谈论着那一次的野餐,谈论某一个温暖的雨天,回忆着麦地里散发出的香气,回忆着上了穗的玉米,还有那些弯着腰的野草。奶奶也忍不住要一次次地重复那个迷人的金色名字。现在,这些有着美丽名字的花儿正从酿酒机里碾过。冬天里,白雪覆盖了大地的时候,这个名字还会被人们一遍遍提起。一遍又一遍,像是嘴角的笑意,更像是陡然间射向黑暗的一束阳光。

蒲公英佳酿,蒲公英佳酿,蒲公英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