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与好友一行去学校旁边的寺庙参观,不知这一日是什么重大的日子,一路上都是赶往寺庙的行人。快走到寺庙门前那一段路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前面围了一堆人,凑过去一看,一个约莫四五十岁大妈晕倒在地上,脸朝地,一动也不动。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地猜测着躺在地上的大妈出了什么事儿,也有人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但始终无一人前去把她扶起来。
同行的好友看向我:所有人里面只有我学医。
“你看一看,知道怎么急救吗?”
我犹豫着看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好友,小声说:“他们打了急救电话,医生很快就会来的,就会来的、、、、、、。”
然后急忙拉着好友走开了。
之后的一整天,我不断难过、自责,再回去,特意往那边望了一眼,人已经散了,大妈也不见了,留下空荡荡的路面。
我以为我至少会像以前一样。
两年前,我大一,暑假去广东汕头的时候,在车站碰到一位中暑的老人,晕倒在地上,碰出了鼻血。当时的我才学了一年中医,对于急救手法一无所知,只知道鼻血塞住鼻腔可能会导致呼吸困难,所以只能扶住他,抖着手惊恐地帮他擦鼻血。
隔了两年,血液的那股浓烈腥味还在,只是没了温热感。
后来,我把这件事写进一篇叫做《一路,医路》的文章里,自责自己没能帮到老人,在下面评论的人都安慰我:你才大一,不懂急救很正常,而且和别人相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时隔近两年,我已经大三了。
我依然不太懂。
因为我懂得太多,医术之外的东西。
记得大二有一次上课的时候,有位老师奉劝我们说:“如果你们有一天选择了医学这一条路,一定要记得保护自己,你们还是学生,没必要去见义勇为,给自己惹麻烦,明哲保身虽然不是什么好词,但是对于医学界的人来说,它就是你们的挡箭牌,医患关系走到今天,不是我们的错,因为有太多无奈。”
老师说这句话的那段时间,广东省人民医院口腔科主任陈仲伟被二十五年前的病人用刀砍伤,抢救无效死亡,这则事件当时轰动了整个医疗界。
同一时期,湖北某医学生在公交上采用合理的急救措施救一位心脏病突发患者,急救无效,患者死亡,之后患者家属将其告上法庭,胜诉。法院判了该医学生的刑,理由是该名医学生没有职业医师资格证,属于非法行医。
甚至当有一天母亲不舒服,我劝她去医院时,她脱口而出:“医生都是赚黑心钱的人”。她可能没有意识到,她的女儿,是一个医学生。
这就是我犹豫的原因:作为一个医学生,首先,我无法在没有确定患者疾病的情况下就贸然给她做急救,因为错误的急救可能会使患者的病情加重,其次,如果做错一步,我承担不起任何责任。
所以让我自责难过的不是自己没有去救她,而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何权衡利弊。
可是,如果我不权衡利弊,这个社会会以怎样的姿态对我?它是否可以宽容一个医学生的一腔热血?就像是如果有一天一个实习的护士给你的孩子扎针没有找对位置,你会选择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还是让她再试一次?
说到这里,我希望大家不要误解。
上面那些负面新闻和事例,并不是特意挑出来给大家看的,如果这个社会对医学生有足够的理解与包容,你会发现大部分的医学生都是温情的,假设有一天遇见突发状况,当所有人都可以因为不懂而坦然地选择熟视无睹的时候,他不能,因为他逃不过千夫所指,更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所以,如果有下次,我宁愿少些内心的谴责。
医学纪录片《人间世》里面有一个画面至今让我印象深刻:一是瑞金医院的车在前医生在同一天里抢救两个危重病人,四十八小时滴水未进,最后一名患者脱离危险,另一位则遗憾离世,灯光惨白的病房里,车在前医生对着镜头,痛苦地说不出话,镜头的一角,一直在旁边观看手术的一个医学生默默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他也许还无法接受一个事实:为什么医学也不能救回眼前这个人。
曾经国外的一张照片让我深受感动:一位穿着白大褂年轻人蹲在大桥上泪流满面。那是年轻人从一名医学生成为医生的第一天,他目睹了一场失败的手术,当看着手术台上已经死去的患者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又何尝不痛苦,不自责?
不相识,却常怀慈悲,这也许是人性最温情的一面吧。
有很多的医学生,他们怀揣着济世救人的梦想,从第一次怯生生地划开实验室动物的肚子到轻车熟路地分离它的内脏,从吐得天翻地覆到面不改色地观察血淋淋的尸体,从战战兢兢地跟在老师后面到自己站上手术台,从穿上那件白大褂,一步一步,他们为了成为一个医生,而要比其他人更努力,花的时间更长,付出的更多,却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隐约记起穿上白大褂宣誓的那天,天蓝的很,我们一字一句地说:“健康所系,生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
因为我们是医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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