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碧琪的短信时，我正辞去了在这个城市的第十四份工作，准备打包继续向北。
手机屏幕里那段闪着幽蓝的光芒的文字跃入我的眼帘，就像一把无形的镊子死死钳住了心上最柔软的地方，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久旱的眼眸在瞬间涌出甘霖。
这些年，我的mp3里只有一个人的歌。不记得有没有告诉你，你跟这个歌手的声音真的很像，我听见《好久不见》的时候，都以为你在我的耳边，对我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你可知道，这四个字，足以让我声泪俱下，悔不当初。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我为何会靠着车窗哭到几乎崩溃。就像没有人知道我紧握着的手机里只有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安雅，雨乐已经飞往澳洲。
四年了，你终于妥协了时光，而我也终于结束了漂泊。
可是裴雨乐，没有你的江城，我穷极双眸望到的，除了荒芜，只剩荒芜。
001
周末的午夜，汉口江滩上乘凉的年轻人都跟猫头鹰似的，精神抖擞，谈笑风生。
在接到思淼的第十四个追魂夺命call之后，我跳下车，直奔芒果布丁最大的包间。
其实思淼的朋友我多半都不认识，说是来给她过生日，可我心里明白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她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找我。
偌大的包间里挤满了人，朦胧的灯光下，烟雾缭绕。四个麦克风被人同时握在手里，可我怎么听都觉得他们唱的不是同一首歌。我望了望，没有找到思淼。
其实像这样的聚会场景相互认识的人并没有几个，但迷离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却给了寂寞的人太多认识理由。因此当你出现那一秒，我就把你跟这些穿得人模狗样，实则内心空虚的“非主流”们联系到了一起。你搭讪的方式不是一般土，一上来就装得多熟似的揽过我的肩，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知道吗？
虽然你的手指修长好看，但在我看来跟咸猪手无异，我回过头朝你皮笑肉不笑，呵呵，是吗？那我请你喝杯酒好吗？你两下的酒窝还来不及荡漾开来，我端起一杯喜力泼了过去。你的酒顿时醒了，这时旁边有个女生也闻声过来，见你一脸狼狈，二话不说上来拉住我的头发。我扬起高跟鞋踩了她一脚，顺势就要将手上的烟蒂烫在她抓我头发的手时，你挡在了她前面，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出了包房，转角处，我终于用力甩开你的手，你TM有病啊！
我承认刚刚认错了人，现在给你道歉。可是今天我过生日，包间里都是我的朋友，请问你是谁的女朋友？
你头发上的酒水还没干，深紫色衬衫领口也湿了。我看着你酒醒后一本正经的样子满腹疑惑，直到有人从洗手间出来挥着手喊我，安雅，安雅！
我急忙跑过去扶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思淼抱怨，我都吐了三次了，你也不来帮我挡挡，姐妹淘当得忒不地道了吧。
还说呢，我不是被人占便宜呢吗，对了究竟是他过生日还是你过生日？
思淼已经吐得七荤八素，眼皮子抬了一下，就蹦出一句，哪来的，不认识！说完她又吐去了，剩下我尴尬地站在原地，那个请问你的包间是几号？
这下轮到你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六零九，怎么啦？我脸一红，心知是自己走错了房间，嘴上逞强道，好了，刚才的事姐姐也不跟你计较了，你回去切蛋糕吧。再见！撒有拉拉！永别！
说完，我钻进九零六，坐了一会儿，思淼就回来拎着包拉着我就走，我问去哪，她说当然是正经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却无法拒绝地跟她来到一个外形看似破旧里面却装修得似星级宾馆般的屋子，客厅里有个男生在，她介绍说是她男朋友，就把我拉进了房间。
那晚我们聊了一夜，大大的落地窗外面只有路灯，它缓缓熄灭的时候，思淼打了个呵欠，拍拍我的肩膀，你不会辜负姐姐的期望的，是吧，安雅？
其实我很想摇头，可是思淼的眼神告诉我除了答应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很久没有熬通宵，走在去教室的路上头重脚轻，胃疼得连背都直不起来。
买了一杯豆浆到教室已经迟到了，再加上我一不小心发出允吸吸管的声音，被数学老师吼道，某些同学，是在学不进去就滚出去，别耽误其他人的宝贵时间。
早就听说高四的老师都是魔鬼，可像这样面目可憎的还是第一次见，我摔了书本就走出教室。因为来这里的都是经过一次高考失利而复读的，所以学校采取封闭式的管理，白天想偷跑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只有晚上才有机会。
复读就等于服毒，失去自由比自杀还可怕。
这个我呆了七年的城市，还是跟刚来时一样充满了炎热的气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这里，就算真到了快活不下去的时候，我都没想过离开。
五楼的楼梯转角风有点凉，胃突然又是一阵抽痛，我强忍着剧痛摸着包里的药，也许是太过急切，不小心弄开了手链背后的暗扣都没留意，吞下药片，疼痛得到微微的缓解。这个时候，有人从楼下走上来，手上托着那跟我带了好多年的手链伸到我面前，你的东西掉了。
谢字还没出口，抬眼看见你的脸。
愣神间，你已经八卦地指着我手腕上的旧伤，笑着说，难怪你昨天对我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原来是为情自杀过啊，是不是有种天下男子皆薄情的感慨哇？
有病！我横了你一眼，抢回了手链就准备下楼，你赶紧拉住我，教导主任在下面呢！
我忍不住笑出来，我们的观点还真是相当一致！
我是因为错过了高考，才来的，你呢？上帝证明，我并不是有意说谎，只不过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我已经分不清说实话和说假话究竟有什么分别。
我，是为了泡美女才来的！哈哈，你笑得肆无忌惮，眼睛有种特暧昧的光芒，像个小痞子一样。我看着你默默感慨，这个世界上像外表冷漠，内心火热，长得好看又长情的男生真的死绝了吧。这个自信心澎湃的年代，但凡有点姿色的男生都以为自己是万人迷，一个微笑就有原子弹的火力，势不可挡。
那你慢慢泡吧，我要走了。
说完我双手插在口袋里往楼下走去，然后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轻轻松松地越过了那道两人高的围墙，跳过去之前我还回头得意洋洋地对你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当我好不容易从后面的小巷穿到正门前的大马路时，看见你正在门卫的地方做了小动作，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见我匪夷所思的表情，你笑咪咪地拍拍我的肩，其实刚才我就想告诉你，想出来哪用翻墙那么辛苦，难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吗？
那时候还没有“蜗居”，我还没有死心塌地地爱上万能的宋思明，知道看过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也有小贝和宋思明的混合体，既年轻又多金。
那么就算我答应跟你去吃价值我一个月生活费的大餐也算不了什么吧，反正你除了钱剩下的只有寂寞。尽管你身边不乏美女，据我统计，在我们吃饭的一个半小时里你就接了七八个电话，你对每个女生的称呼都不同，一下子宝贝，一下子哈尼，我都替你词穷。
末了，我擦擦嘴，正想拍拍屁股闪人，却被你叫住，喂，吃饭就走，你也好意思吗？
我一愣，耳朵有点发烧，不是说你请客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懂吗？这句话简直挑战我的自尊，我掏出最后的三张毛爷爷往桌上一扔，那我们AA！
你看了我两秒，笑疯了。
其实我也很想牛掰地说，这顿我请了，算什么呀。可是这些年我已经明白，在你的肚子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时，什么面子啊，都是扯淡。
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收起笑容，凑过来轻声道，我只是想你陪我演一场好戏。
你所谓的好戏就是让我帮你气一个姑娘，她挺漂亮的，就这么被你给摧残了，真是可惜。
我被你搂在怀里剥螃蟹，对面的女生起初不说话，用一种特幽怨的目光看了看你，又看了看我，半天才吐出一句，裴雨乐，她是谁？
许安雅，你头也不抬地答。
我有些诧异地看了你一眼，刚要说话就被你用一只去了壳沾好调料的蟹黄堵住了嘴巴。你用温柔得不得了的语气问我，哈尼，好吃吗？
这句话再加上你矫情造作的表情让我差点把前天的早餐给吐出来，可是下一秒，你就猝不及防地亲过来，我都分不清在美味的究竟是鲜美的蟹肉，还是你的味道。
我承认自己被你镇住了，连那个女生哭得梨花带雨我都忘了按照之前排练的那样，递上一张纸巾，然后说一句，谢谢你陪在雨乐身边这么久，现在我回来了，所以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最后那个女生哭累了，丢下一句“我恨你”就跑了，而你也终于拿开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说，刚才对不起，谢谢你。为了表达你的感谢，你愿意亲手再剥一只螃蟹给我吃。
但说实话，后来的这一只我有点食不知味，因为我突然想到了思淼昨晚跟我说的事，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你经常去KTV或者酒吧玩吗，我有几家不错的店的贵宾卡，有兴趣没有？
话音刚落，你就凑过来用那种洞穿世情的眼神看着我，你不会被我亲一下就爱上我吧？这样想法设法地接近我？
滚！谁要是对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有兴趣就让我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出门被泼硫酸！我咬牙发誓，你才正经起来，说好，我欣赏你！
你不知道，那个誓我发的有多心虚。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男生最有魅力，一是流川枫那种类型，对所有女人都冷漠，不屑一顾，只对一个人痴心绝对，柔情似水。另一种就是吴彦祖的类型，对所有女人都暧昧不清，不用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迷惑人心。
你看见我钱包里娱乐场所的贵宾卡比钞票还多，用一种特敏锐的眼神看着我问，你不会是个托儿吧？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你的时候，你脸色又一变，拍拍我的肩说，没关系，帮美女捧场我还是挺乐意的！
其实后来我也暗地里打听过你，你本来读的是市里最好的高中，虽然算不上高材生，单一你模拟考的成绩混个普通大学也没有太大问题，可是你却做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不仅从第二次模拟考开始逃课，你牛掰地连高考也一并逃过了。
你的QQ签名也在那天改成了，只做爱不恋爱，别让我有机会把你伤害。
你家境好，长得好，女朋友多得手指加上脚趾都数不过来，校友论坛上，以讨论你为题的帖创造了一天最热回帖的记录，至今无人打破。
可不知为什么，你在KTV唱的每一首歌，我都觉得很悲伤。你每个微笑的表情在朦胧的灯光下都显得很苍白，我从未衍生过这样的情绪，突然很想问你一句，累不累？
我骂你是妖孽，你却靠在我的肩膀上说，还是你好。我被这句话搞得莫名奇妙，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你说，因为只有你根本就不会喜欢上我。
是呀，谁爱上你就倒了八辈子的霉！我想起那天那个叫碧琪的被你气哭的女生就觉得心酸。但那晚我送醉醺醺的你回家，看着你的背影摇摇晃晃进了电梯，突然觉得心里很空，那种好像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拥有，就已经落空的感觉。
送走你，我打车去了思淼那里，她一看见我就笑得花枝乱颤，就知道你最聪明，从不会让姐姐失望。
我将那晚所得的报酬递给她，她数了数，抽出了五分之一的样子递给我说，拿着，去买几件好看的衣裳，女生能穿的时候就不能委屈了自己。
其实思淼也不过大我三岁而已，二十二岁的她美丽不可方物，几年前她从街上捡到我，带我回家洗澡换衣裳，带我去酒吧见世面，那些男人都喜欢与她搭讪，可是思淼从未吃亏过，她总是将自己保护得很好，而且自食其力，生活富足。
我一直羡慕她住得好，穿得好，还每天玩儿，可是后来我才明白这世界上除了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二代，其他人光鲜亮丽的生活都是用不为人知的努力换来的。
走的时候，思淼又塞给我一包东西，我每次都想拒绝，但都被她的眼神挡了回去。
那个夜晚，我又开始做噩梦。每个梦境都足以让我内心的坚强崩溃成灰。
很多次我站在十字路口都有种哭倒在大街上的冲动。眼泪有时候不是悲伤，而是无奈和压抑。那是若不是你，也许我早就撑不下去，你拿着我给你的贵宾卡，带着我和你的朋友，一起流连在各个酒吧，你只跟美女喝酒，如果你对那个美女没兴趣了，就会说我是你女朋友。她们用不屑一顾的目光上下打量我，你笑着揶揄，别看了，我女朋友是心灵美！
放屁，我明明是个花瓶！花瓶，你晓得不？
我说这句话理直气壮的样子，你看见总要笑个半死。说可是我这个花瓶里插的是狗尾巴花。我生气不理你，你就会变着法地来哄我，其实你送一条金链子我就能原谅你，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非要弄得复杂无比，在服务生那里要支笔，在我手上画一只手表，说不准洗，这样时间就会一直停留在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我没听错，你说的是我们在一起。
裴雨乐你真的是个妖孽，尽管这个次常用来形容美女，可是我这个花瓶真的自愧不如。因为这件事要是别人来做一定土的掉渣，可是你做起来就格外赚人眼泪。你知不知道，你幼稚死了，可是我更傻，那晚我真的没洗手，醒来了就看，看了就笑，你究竟给我下了什么迷魂药呢？
跟你出去玩的机会多了，我的荷包也慢慢变得丰满了，为了默默地感激下你，打算请你吃顿饭，可是你不肯，神秘兮兮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等到了地方我都靠在你的肩膀上睡着了。下了车，你说去买点东西。我四下一看，你竟把我带来了城郊的墓地，天知道我最害怕这种地方。
你疯了吧，来这里玩？你自己呆着吧，说不定晚上有人三个人出来陪你打麻将，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四个！说着我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我打了个寒颤，对抱着一束菊花的你说了声再见！
但你抓着我的胳膊挽留，陪我去看一个朋友好吗？
这是我第一次区祭拜一个人。那个女生的照片很美，看起来很年轻，好像比我还小一点。整个过程中，你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那个她，是你的……？我犹疑着问你。
你却指着山下的一排空墓地说，等我们百年之后，你躺在这里，我躺在你身边，好不好？
放屁！只有夫妻才能被合葬好不好？我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我看见你在偷偷地笑，酒窝很深，目光里有种似有似无的温柔。
裴雨乐，你一定不知道那一刻，就算出门被人泼硫酸或者到八十辈子的霉都挡不住我喜欢你，真的，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我能不喜欢你。你花心，那是因为你根本没用真心，你说只爱美女，说实话这个社会上像你这样诚实的男生已经不多见。
可是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想有一天，你找个人演一场戏，像气走碧琪那样，比我远离。从那时我就知道，你并非无可救药，只是不想伤害。
后来，我才从别人口里打听到，那个长眠地下的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她在高二的时候遇到了一场车祸。
我想你一定比小北还痴情，这么久了念念不忘，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你念念不忘的不是感情，而是比感情更难以偿还的东西。
圣诞节的那天晚上我冻得两条腿都快僵硬了，可是你的兴致却好得很，非要拉着我去唱歌。在包间里你唱完了十首歌，就跟那些明恋暗恋你的女生说，你还有半年就考试了，为了要跟我考进同一所大学，所以以后都不会再出来玩，说这些的时候，你喝多了笑嘻嘻地挂在我胳膊上，像个粘人的小朋友。
那些狐朋狗友却不肯放过你，非要跟你喝个痛快，而我在把思淼给我的东西交给熟悉的服务生之后，转身发现走廊上有个女生跟个男生在跳舞，摇头晃脑的，有点不对劲。我走近点才看见那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上次被你气走的江碧琪。
我怕她出事，连忙去包房找你，你已经喝得两眼发红，见我过来不由分说地抱住我说，安雅，快帮我挡挡。我心急如焚地打掉你的手，大声说，快去看看，碧琪可能会出事！话音刚落，我就知道你对这个女生就算没有爱情也有怜惜，你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拉着我就跑了出来。
可是碧琪已经不见了，你急得抓的我的胳膊大声喊道，人呢，人呢？我被你吼得有点傻了，就叫住一个熟悉的服务生问，刚才在这的女生去哪了？他说了个房间号，你疯了一样冲了进去。
找到碧琪的时候，她已经脱得只剩下一件背心，你一拳打在那个流氓的脸上，拉着碧琪要走，她却神神叨叨地喊着你的名字，你才明白她是嗑药了，你气得跟那些人扭打在一起，眼看你寡不敌众，冲上去就给了那个流氓一脚。
你一边骂着脏话，一边吼，这么小的女生你们也不放过，还是不是人？
可是下一秒，我不知道被谁一推，重重跌在地上，只听见哗啦啦的声音，我的身旁滚落一地密密麻麻的白色药片。
这时那些流氓看见了都蜂拥着上来抢，我疯了一样护着身前的药丸，那一瞬间，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直到那些人终于骂骂咧咧地走掉了，我蹲在地上看着自己抢到流血的手指，才注意到你看我的目光，从未那样冷过，你看着我，不过数秒，我感觉自己都快结了一层冰。
是的，我就是那个贩卖这些药丸的罪魁祸首。可是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愿废掉这双手，都不愿意你看见我当时的模样，你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脱下衣服搭在碧琪身上，我想帮忙扶她，却被你一把推开，你朝我吼道，别碰她！
我站在原地，觉得整个人都想打碎的花瓶，裂痕横生。
我知道你有多恨我，或者说我懂你多恨像我这样的人。因为就在今天之前，我忍不住好奇心，终于打探出你前女友那场车祸的真相，高二的时候你们在一起，本来你对她不错，高三的时候正当她为想跟你一起出国而筹备着时却发现你跟另一个女生的关系暧昧，与你大吵大闹一番赌气去了酒吧，认识些小混混，被连哄带骗地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终于在一次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冲上了马路，酿成一桩惨祸。
你觉得是自己间接害死她，接受了很久的心理治疗，再然后你转了学校，从一个优等生变成了一个桀骜不羁的不良少年。
就在我知道这件事那天夜里，我去了思淼的家，第一次当面拒绝她，可是最后我还是被她说服，答应再帮她最后一次。
可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碧琪，更没想过，我与你竟是这样收尾。
那以后的两个星期，你都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你有空就守在碧琪身边，你对待她就像安慰一只宠物那样耐心。而对我，你则视如陌路。
世界上难以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爱情。
裴雨乐，你不会明白那种想念一个人的痛楚，就好像是把心放进绞肉机里那样抽搐着疼痛。那个很深的夜里，我买了一打啤酒，在租住的学校旁边的小房子里，忍不住给你发短信，可是你都没有回应，我想所有陷入爱情里不能自拔的女生一样，反反复复地求你，哪怕你再来看我一眼，哪怕这一面以后我们永不相见。
但没有回应，直到凌晨两点，我喝得不少却没有醉，还能清晰地分辨有人踹门而入的声音，我想爬起来却没有力气，直到灯被打开，我才看见那群夺门而入的人，最前面的男人有点眼熟，他愤怒地吼道，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女孩胆子不小，敢打匿名电话举报思淼！看我今天不废了你！
接着，那些人得拳脚便一起落下来，除了疼痛我已经没有其他感觉，这一生有许多次我都觉得自己离死亡特别近，可是这是唯一一次，我觉得死去不是解脱，因为我还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裴雨乐，你会明白那种感觉么，相爱不能爱，想见不能见的苦。
那真是一段漫长的黑暗，长到我都没想过自己还会醒过来。而当你的脸再次清晰无比地出现在我眼前，所有的疼痛仿佛瞬间消失了，所有的阴霾都像被阳光取代，尤其当你问我，饿不饿的时候，我真的下一秒死去都于愿足矣。
你伸过手来抹去我眼角的泪，怜惜地将我搂在怀里，说没事了。你还说了许多好听的话，美好得都不像是真的。
原来你昨天根本没把手机带身上，而是听说我没回寝室才想着出去找我，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我就是被人打残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的手伤得动不了，拟一口一口地喂我喝汤，不知道为什么就算被暴打的时候我都没有哭，可是从醒来到你喂我吃东西，眼泪都好像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出院后还有一个月就是高考。那也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个月，你整日整日陪在我身边，像之前那样斗嘴，哄我开心。就算只跟你牵手散步就觉得幸福。
高考结束后我终于离开这座我苦苦挣扎了七年的城市，裴雨乐，你一定会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除了离开我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
十二岁的时候，我来到武汉，在小餐馆的后面给人洗盘子，三百块钱一个月。我洗得欢天喜地。因为我的家乡有太过贫瘠的土地，我留在那里别说考不上大学，就算考上了也交不起学费。因此我念初中的时候就跟几个朋友来到武汉，起初的日子比想象还要艰难。别问我那个时候是怎么过来的，我只想告诉你，等到你也跟我一样的时候，就会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其实有件事我是可以解释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就是一年前你前女友的车祸，跟我真的没有关系。因为那个时候，我连帮思淼卖药的资格都没有，我是被她从街上捡回去的，你说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违禁的药品在被明码标价贩卖出去之前都要找人先尝试一下，试试药性，才能确定它的价格。而像我这样的，不过就是他们手上的工具。
十七岁的时候，我家里出了事，没有办法我找思淼借了些钱，代价就是一直为她做事，那些药副作用很大，我已经不记得多少个夜晚冲到水龙头下面张着嘴接水，只为了让冰冷的清水冲淡胃里肆意翻滚的灼热。
那种生不得，死不能的感觉，是像你这样顺风顺水地长大的小孩，永远不会有的体会。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的胃在这样反复折磨下，彻底坏了。
我不能代替那些明媚的女生陪在你的身旁，也不能在百年之后与你长眠，雨乐，我真的放不下，我也舍不得。可是除了离开，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你接受这样一个不堪的我。
时隔四年再见到碧琪，他依然是青春无敌的摸样，而我的面容已被染上了岁月的风霜。
她说你等了我四年，一直相信我会回来，可是我却终究让你失望了。
当她告诉我你心里对我这样的女生一直有些犹疑，却还是放不下我的时候，我的眼泪才恍然落下。
原来你恨我，也更心疼我，甚至从学校的档案里查到我家里的地址，你去了那座贫瘠的村庄才突然明白了我这些年的情非得已。你也终于明白我会做那样的事情，是现实残忍将我逼上绝路。我不过是想凑足学费，圆一个梦想。
原来你默默地做了许多事，原来你说的那些要跟我在一起，都不是虚言，可是我却在你鼓起勇气再爱的时候，逃离了你身边。
武汉的夕阳很美，可以我以前从未发现过。
远处的音响里放着一首很老的歌，那个音色干净的歌手轻声在唱。
爱有时像牛奶糖，越吃就越香，太多的甜蜜变成痛的蛀牙。
爱有时像杯苦茶，刚喝会害怕，最后却品出清雅的香。
爱有时像是阳光，照亮了希望，远看很暖和，一抱却被烫伤。
裴雨乐，你知道吗，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我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相信你，相信我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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