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红玫瑰（13）

（小说）红玫瑰（13）

文/千念

“叶梒，让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叶梒分不清静秋是在说梦话，还是在叫他。静秋的皮肤很滑，而且和他贴得那样近。叶梒缓缓地转过身，将静秋揽在怀里。他对怀里的这个女人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她像一件艺术品，他喜欢，却也羞愧。

叶梒没有再做梦，他感觉静秋的呼吸一直在他的耳边，那么轻。

天亮的时候，叶梒醒了，他伸手摸向静秋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他心里顿时一阵恐慌。

他听到厨房里有一些响动的声音，他起身向厨房走去。静秋在厨房里做着早餐。这就是他想象中的女主人。他不知道想这一刻想了多久。

“你醒了，”“昨天真的抱歉，我居然先睡着了。”静秋身上穿着叶梒的毛衣，把静秋装在了里面。

“没关系。”“有你在身边，我已经很开心了。”叶梒由衷地说出这几个字。

“是吗，哈哈……”“快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吧。”

叶梒想起了多年前他和知秋也曾有过这样的画面。不过这次，他感觉那早餐不只是简单的煎蛋和米粥，而是他新的生活的开始。

叶梒醒了，他已经身在自己的公寓里。他起床看了看日历，到了该上班的日子。

叶梒吃了早餐，骑上摩托，向警局飞奔而去。叶梒觉得，他的生命又充满了阳光。他总是在经历了黑暗之后，有一道光从缝隙照进来，让他冰冷的生活变得有希望，支撑着他不会倒下。

叶梒看着匆匆的行人，看着地上升腾而起的雾气。初春了，路旁的树上长出了新芽，空气里夹杂着温煦的气息。冬天终于过去了。

叶梒来到警局，热情地向同事打着招呼。这使他的同事感到有些诧异，感觉这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他们怀疑叶梒是不是停职之后受了刺激。

自从叶梒被停职以来，已经快三个月了。

叶梒还是经常站在窗前，望着对面那个医院。他想知秋，可是他并不会这么做了。知秋一定过回了往日的生活。

他还是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这样他可以结束一天疲惫的工作，回去找静秋。

叶梒下班的路上，还是会向旁边医院的门口看过去，他再也没有机会和她说上一句“你过得还好吗。”傍晚的风吹得他眼睛刺痛。

叶梒加大油门向远处驶去，他想让一切留在风里。

叶梒开了公寓的门。他本想着静秋闻声迅速跑到门口，抱住叶梒。或许他此刻就是这样需要一个简单的拥抱。可是他忘了，那是在梦里啊，他望着眼前空荡的房间，突然很失落。

他去楼下的店吃了一碗牛肉面，就回公寓了。他拿了一罐啤酒，喝了几口，放在桌上。他拿了一本书，半躺着看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就睡着了。

“呀，你的脸。”静秋突然放开了抱着叶梒的手，用衣袖擦着叶梒的脸。静秋作画的颜料还没来得及洗掉，沾在了叶梒的脸颊上。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叶梒这才看到静秋脸上的彩色颜料。不难分辨出，那应该是画油画用的颜料。有一抹紫色涂在静秋右边的脸蛋上，从嘴角的位置一直延伸到耳垂，和她本来绯红的肤色调和得很亲切。还有一抹金黄色，调皮地趴在静秋小巧的笔尖上。那样子让叶梒感到很可爱，又非常想笑。叶梒微笑着用手轻轻地去擦拭静秋脸上的颜料。

静秋踮起脚尖，用鼻尖和叶梒的鼻尖贴在一起，不停地蹭着。“现在你和我一样了。哈哈……”

“真拿你没办法，”叶梒脱下警服，挂在墙上。“我记得你不画有颜色的画……”

“我想画了。”

“我以前也学过油画……”

“那太好了，你可以教我啊。”

“你刚才画了什么？给我看看……”

“我……”静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光着的两个脚丫来回摩挲着。“我试着画了那颗樱桃树，”“我发现它发芽了。”

“嗯，……然后呢？”

“可是……我不小心把颜料洒在了……床……床上。”“那床单快被我弄成一幅毕加索的画了。”静秋说着还小声地笑了出来。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叶梒转身拿了一双棉拖鞋，低下身子给静秋穿上。“我挺喜欢毕加索的。”

“那你要看我的画吗？”

“当然了。毕加索的画，必须要看。”

“你……我不是说毕加索，我说……”

“哎呀，我知道。没事的。”

“嘿嘿……”

静秋挽着叶梒的胳膊，脚步轻快地来到床前。那床单果然已经面目全非。上面安静地躺着各种颜色。他责怪静秋，静秋的到来仿佛那些颜料，给他的生活带来了色彩。

“我很喜欢。”

“真的呀……”静秋说着从床下面拿出了刚才画的油画。叶梒回来的时候，上面的颜料显然还没有干透，静秋听到了叶梒的开门声，她便把画藏了起来。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画油画。”静秋低着头说，不停地咬着嘴唇。画上面是那颗樱桃树，枝丫并不是绿色，而是天蓝色，上面有些许冰晶散落着，枝丫间隐隐地可以看到新生出的小的，翠绿色的芽，树下坐着一个弹吉他的女人，看着远处，嘴唇微微张开。

“挺好看呀，我很喜欢。”

“那就好，嘿嘿……”

静秋给煲了汤，还做了菜。

静秋偶尔给叶梒夹菜，偶尔喝一口啤酒，盯着叶梒看他吃饭的样子。两人总是不自觉地笑出声来。或许，他们爱上了彼此。

静秋的饭量很小。她吃完了就把两只脚缩在椅子上，用手抱住膝盖，喝着啤酒。

“你知道吗，”“叶梒……”

“嗯？”

“自从遇见你，”“我的生命重新有了颜色。”

“是吗？我也是……”

“嘿嘿，干杯！”

夜深了，叶梒和静秋躺在那被染得颇有艺术感的床上。

“不觉得你可以继续你想做的事吗？你还这么年轻。”静秋躺在叶梒胸前，看着叶梒。

“想，”“就像是树还会发芽一样。”

“无论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过喜欢的生活，”“你一直都想的，不是吗？”

“是的……”

此时的叶梒正在过去的伤痛里慢慢苏醒过来，对于他来说，那些记忆难免使他难受，可是也未尝不是他的良药。如今静秋的到来，更呼唤着他内心曾经快要被熄灭的火。他开始思考他以后的生活，而不是停留在过去。他已经准备好了从过去中走出来，去拥抱他一直想要的东西了。

“我太不成熟了。”

“不要这么说。”“人都在长大。”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懦弱……”“就连现在，虽然我知道你是个读心人，可是我也怕失去你。”

“你总是这样，其实你认为失去的东西，都存在着。”

“或许吧……”“我愿意开始新的生活了。”“在那之前，我会给你布置一个画室。”

“好啊。”

“睡吧，晚安。”

“晚安。”

叶梒醒了。窗外的冰花一点点融化，顺着玻璃流下来。阳光温暖地照在叶梒的床头。叶梒起身，看了眼日历，已经是周末了。静秋又消失了。

他把家里收拾干净，把那间很久不住的屋子布置成了一个画室。

那是叶梒和知秋住过的屋子。她走的时候，带走了她的所有东西。从那时候开始，叶梒就再也没打开过那间屋子的门。

他买来了很多画框，镶在墙上。在天花板上，挂着几盆吊兰，枝叶柔软地垂下来。

可是，他坐下来的时候，心里空虚和失落起来。静秋是梦里的读心人啊。这些她怎么会看到呢？

叶梒又买来了画油画的颜料和画板。

回来的路上，一只猫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奇怪，她在给我什么暗示吗？”叶梒抱起它，它居然没有闪躲。

叶梒把猫带回了公寓，给它洗了澡，因为它的身上太脏了，这个城市有太多流浪猫。

叶梒居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可思议。当他拿起画笔的时候，他却画不出来。看着那颜料一滴一滴落在画纸上，叶梒放下画笔，来到了窗前。

“我最近是怎么了？”“她是读心人啊，”“你怎么能爱上一个不存在的人呢！”叶梒苦笑着想，抚摸着怀里的猫。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喝了一半，点起了一支烟。看着慢慢消散的烟一缕缕上升又消失，叶梒在玻璃窗上看到的只有自己一张疲惫的面孔。

叶梒吃着饭，当炙热的饭菜烫到他的嘴唇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房间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只刚刚被他捡回来的流浪猫。

吃过饭，他躺在画室的地板上，看着窗外的星空。

不知不觉，叶梒就睡着了。

“叶梒，你今天看上去很疲惫。”静秋正坐在画室里画画。

“有点。”

“这间屋子我很喜欢，”“还有这只猫。”

“我答应过你的。”

“叶梒，你对我真好。”静秋站起身来，光着脚跑到叶梒的面前，抱住了叶梒。叶梒抚摸着静秋的头发，还有淡淡的茶花香味。

“你回过山茶花园？”

“我去那里给你摘来了山茶花。它们比这里的春天早一些开了。”静秋说着指了指书桌，上面的玻璃瓶里放着一束山茶花。

“我很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叶梒从冰箱里拿来两瓶威士忌，他知道静秋喜欢喝威士忌，特意买了好多。他听到静秋在哼唱着什么歌。

“山茶花

你们在我面前

我只是安静地    守着你们啊

读着过往的人

都应该忘了吧

山茶花

他在你面前    你遇到了他

或许那些就应该忘了吧

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山茶花

你在他面前    可你是个读心的人啊

你读懂了他吗

你为什么会爱他

山茶花

我在你面前    你依旧不说话

你忘记了吗

你是不能爱的啊

山茶花    我多想这样称呼你啊……

山茶花    可是你是那样遥远啊……”

“这是什么歌？”

“《山茶花》，我写的。”

“才女啊……”

“哪有，你喜欢就好了……”

“哈哈……来点威士忌吗？”

“好呀。”

“家里没有高脚杯，也没有冰块了。”

“没关系的。”静秋接过一瓶威士忌，喝了一小口。

叶梒拿来了一张毛毯和一床被子。他将毛毯铺在地板上，示意静秋坐下。他转身拿了一盘点心，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拿给静秋。

两人手中拿着刚刚喝了两口的威士忌，并肩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

“静秋，你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我们的世界，比你们的更美，却更孤独……”

“留下来好不好？”“不要回去了。”

“我当然愿意。”

静秋把脸颊贴在膝盖上，还在看着远处的星空，手里拿着未喝完的威士忌。

静秋躺在叶梒的旁边，把叶梒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静秋，靠过来一点。”静秋把身体像叶梒挪了挪，将脸颊靠在叶梒的肩头，叶梒转过身来抱着她。

窗外似乎下起了雨。是春天的第一场雨，非常漫长。静秋在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醒了。她看了看身边的叶梒，想要在他怀里多待一会。

静秋用她的手轻触叶梒的脸，叶梒感觉有些凉。他渐渐睁开了眼睛。他醒了。

静秋并没有在身旁，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天已经亮了，窗外下起了雨。叶梒昨晚忘了关窗户，窗外细细的雨钻进了屋子，打在地板上。叶梒坐起来，他的旁边还有昨夜未喝完的威士忌和吃剩下的点心。电脑一旁开着，也忘了关。

叶梒来到窗前，感受着雨拂过脸颊，让雨的味道钻进鼻子里。

猫在阳台上。它从阳台跳到窗台上，蹭着叶梒。

“你也喜欢雨吗？”叶梒抚摸着猫，可惜它不会说话，只是喵喵地叫了两声。

叶梒在画室里待了一整天，他把静秋画了出来，镶在墙上的画框里。他的笔法已经不太娴熟。

他买了一盆山茶花，放在书桌上。

叶梒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那么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从那以后，叶梒开始像以前一样，上完班就写小说。他想有一家自己的出版公司。而到了夜晚，他就会一如既往地到梦中找静秋，两人在一起喝威士忌。

叶梒渐渐地又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叶梒终究还是辞了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