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浮生半日 2

作者: 临溪为砚 | 来源:发表于2018-07-28 17:28 被阅读48次

1.

如今,再提起林浅大家最先想到的还是那场改变了她一生的车祸。那是2003年的冬天,在挪威首都奥斯陆的一个滑雪场附近,一辆红色的福特轿车扎进了冰湖里。一男一女当场遇难,一个孩子幸存了下来。

那个孩子,就是我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林浅。

不过,我有信心林浅服毒自杀的消息。很快就会取代那场车祸,成为亲戚朋友们茶余饭后新的谈资。

该怎么形容我和林浅的关系呢,从生物学上来说,她是我的远方表姐,我们有着一个或者多个相似的基因;从社会学上来讲,我们是朋友,她人生的多个重要节点,我都不曾缺席;可我,更愿意从心理学上来定义我们的关系,那是从仰视到平视再到俯视的历程(包括我和她)。

我出生在一个闭塞的江南小镇,我的父亲是一位普通的公务员,在那个以拿铁饭碗为多数人半生追求的年代,父亲的身份和名誉给我了一个令人垂涎的童年。

别的小孩有的我都有,别的小孩没有的我也有,物质是增强孩子自信心的有力砝码,父亲懂我的虚荣与骄傲,他一直用心的维护着。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父亲从北京出差回来,带回了一包用牛皮纸包着的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他得意地对我说:“这是巧克力,你明天带给朋友们吃,保准他们没见过!”

第二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在一群人的包围中拆开牛皮纸,把那硬邦邦的,叫巧克力的东西用力掰碎,可只有几个胆大的孩子接了过去,迟疑的在嘴边舔了舔,舔完之后,大家都没有说话,你看着我看着你,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他们好像都开始怀疑,这个模样怪,味道怪,气味儿也怪的东西,到底是何方圣神?能被我吹上天?小时候的我们对新的事物,总是既好奇又害怕。所以,每次父亲带回来新奇的东西,在得到谬赞之前,我都要经历一阵忐忑的等待,等待那个识货地人出现。

终于,一个粗哑的声音刺破沉默:“我知道这东西,我爸爸说过,这叫巧克力,吃这个东西得用去大城市的大商店,一般的地方想都别想,林清你爸可真厉害啊!”

此话一出,之前那些光看不敢吃的孩子,一下子全摊开手,往我手边前凑,等着我的施予。我迷恋他们看我时的羡慕,崇拜和向往,就好像我成为了他们某种意义上的偶像。

像巧克力一样的事件,每年在我生活中都要上演几次,每次都会在我的优越感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让我在那个人口总量不超过五千人的小镇上,做了十几年土豪。

所谓的:“夏虫不可语冰,井底之蛙不可语海。”大概就是指我这种人吧。直到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走出生我养我封闭我的那口井,我才清醒的知道自己优越感在林浅面前多么的不堪一击。

2.

那年暑假,父亲要去上海进修两个月,原本他是不打算带我的,他要去学习我跟着多少会有点让他分心。但他和大部分家长不一样,他不赞同母亲给我安排的“以学习为名,行攀比之实”的各类培训班。于是,我们联合起来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名,行到上海避难为实。”最终,躲过了一劫。

我跟着父亲在酒店里,蹭吃蹭喝蹭睡,但他要去上课,我就不方便蹭了。他就把我安排在了愚园路的一个远方亲戚家里,每天上午去,下午他一下课就来接我。

我就这样在父亲的安排下,走进了林浅的生活。

因为这件事情对我刺激太大,我一直记得那天的情景。我和父亲转了两趟公交车后,在一条不太宽敞的柏油马路上并排走着,父亲和母亲一样都喜欢和孩子保持这威严的距离,生怕靠的太近,表现得太亲,失了分寸和礼数。

那是秋日的早晨,空气里弥散着尚未消散的雾气,周围一片寂静,有小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风拂过脸颊的冰凉,我和父亲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一言不发地走着。

忽然,他停下脚步对我说:“待会儿到了人家家里,不要乱拿、乱碰、乱吃、乱跑,知不知道?”

我被他连珠炮一般地举动弄得有点懵,还来不及点头,他又补充道:“见到长辈要喊人,进人家的房里要敲门,吃东西不要发出声音,还有,不要剩饭!你总是喜欢剩饭!”

我父亲虽然从小对我很严厉,这些年我跟着他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地方,好的坏的人家都去过,但他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一本正经地喋喋不休,就好像我成了一个,只要一离开他视线,就会给他丢人现眼的女儿,他必须反复告诫我才踏实。

我觉得这样的他很奇怪,又很陌生,甚至产生了一种模糊的错觉,我一贯优越感颇强,自信心膨胀地的父亲的好像是在掩饰他的自卑。

爸爸不安的传染给了我,我不想再往前走了,我想叫他带我回旅馆去,可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按响了门铃,一个系着白色围裙,穿着黑色衣服的矮胖女人替我们开了门。

“林先生来了,先生和太太不在家,小姐在家,跟我来吧!”她热情地将我们领了进去。

我跟着她黑色的小皮鞋,走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小道上,穿过了一片竹林,又走过了一方草坪,草坪中间摆着两张米白色的椅子和一张同色的茶几,一个绕藤的秋千在凉风中飘荡。

我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她的步子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们又穿过了一处假山,还有一处鱼塘,过了一座木桥,终于,在那小木桥后面,我看见一栋小洋楼。

3.

那时一栋中式古典风格与意式哥特风融合的小洋楼,它们融合的方式泾渭分明。左边是一排三层楼的中式平房,右边是一栋哥特式的圆弧高楼,一条回廊生硬地连结着它们。

从外观上看,这房子算不上豪华,因为它的整个外墙都是黑灰色的,像是战争期间留下来炮火痕迹。这座房子的林木应该是不常修剪的,繁茂地枝丫压缩着房子的视觉效果,整片墙的爬山虎长势很好,厚厚的青苔长在潮湿的墙角,这一切给人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感觉。

说实话,它给我第一印象不太好。

直到,我跟着保姆进了那栋哥特式的小楼里,我才意识到这栋的房子“别有洞天”。整个圆弧小楼居然只有一层,我从未见过这么高的天花板,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不敢仰着脖子看太久,生怕保姆发现了我眼里的惊讶。

最左边设计一个螺旋状的木质扶梯,镂空雕花的红木,显得很低调。楼梯下面是摆着一张乳白色的长沙发和几张小沙发。前方是一台电视机,它的尺寸和面积让我震惊,《春江花月夜》的屏风将餐桌与电视隔开,屋子里的东西不多,使得偌大的房子看起来空荡荡的。

不论是谁走进的整个房子,都不会有一种堆金砌玉的感觉,相反可能会觉得它过于空洞了。但当保姆把灯打开,整个屋子的精髓就被点亮了,刹那间,满墙的壁画让人眼花缭乱。装饰在各个角落的小灯,让每一幅画都呈现出最佳的欣赏效果。这不是人住在房子里,而是人住在画里。到了那一刻,你就会知道,什么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

林浅的爸爸是一个画家,我猜想这精巧绝伦的作品,一定是出自他的手。

有大约一分钟的时间,我整个人是呆滞的,紧张不见了,惊奇也不见了,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的呆在那里。我那不可一世的优越感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个洞,我听见了泄气的声音。

我那想离开的念头再次冒出来,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爸爸在我进门之后就离开了。

4.

穿过欧式的客厅,保姆提醒我:“小姐,就在前面,你自己去吧!”

然后,她转身消失在了这所大房子里的某个地方。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林浅,只偶尔听父亲提过几次,他提到她的时候说得更多的还是她的父亲,那个声名远播的建筑师(没错她父亲的还有一个身份)。所以,林浅在我的脑海中,是一张白纸,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给她画上些什么?

一阵悠扬的琴声吸引了我,我的耳朵很快定位到了它来自右边有扇门里。门没有关,我轻轻地将它推开,我很不懂事,忘记了父亲临走时说的要礼貌,连敲门都忘记了。门却很懂事,任我冒失地侵犯,都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在那间略显空荡的房间里,米白色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阳光借机偷跑进来坐在地板上,窗帘在微风的挑逗下翩跹起舞,几只蝴蝶停靠在窗台上悠闲自得,窗外树影倾斜,暗香浮动,有蝉鸣,有鸟叫,还有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辙声。

我以为她在弹钢琴,可她没有,她安静地坐在飘窗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琴声是从她脚边的录音机里传出来的。

她嘴角带着不深不浅地笑容,风不时把她的头发吹到脸上,她提起细长的小拇指将其并入耳后,与此同时她露出了完美的颈部线条,还有那宛如羽毛般流畅的侧脸,我觉得她像极了低头戏水的白天鹅,不仅是因为她如雪的美肌和曼妙的身姿,而是她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优雅。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我那土气又俗气的裙子,我很想冲回旅馆把这丢脸的家伙换下来,缩小我和她的差距。

可我又来不及,她发现了,笑意更浓地从书里抬起头问:“你是林清妹妹?”

她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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