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离校的这天下午,有学校专门提供给毕业生们从宿舍楼下到火车站的大巴,傅夕颜和余沐坐在一起,余沐坐靠窗的位置,同站在大巴车外面的舍友们挥手,她们都哭了,余沐努力忍着不愿意让她们看到自己哭,总觉得那样一来几个人可能会哭得更厉害,傅夕颜轻轻靠过来,在余沐耳边柔声说道:“告诉她们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
余沐闻言嘴角勾起笑容,她扭头看了一眼傅夕颜,看到她肯定的眼神,余沐无法确定傅夕颜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傅夕颜口中的照顾指的又是什么,但当她听到她这么说,看到她的那个眼神,余沐想,傅夕颜不是在哄自己,也没有骗自己,她是当真的,哪怕只是这一刻,至少她是当真的。
今天在大巴上,傅夕颜看着余沐的舍友在下面同她挥手告别,傅夕颜想余沐一定是一个有特别魅力的人,所以大家才会舍不得她才会来送她。她看出余沐一直扬着的嘴角和红了的眼眶,她看出余沐的逞强,她看出来的越多就越心疼。想到余沐说过几天会来自己的城市找自己,傅夕颜不由挨近余沐在她耳边说道:“告诉她们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余沐有些惊异的望了一眼自己,嘴角上扬,用眼神向自己确定着这句话的真实性,傅夕颜也不说话,同样用眼神告诉她这句话的真实。
余沐扭过头对着车窗外的室友说:“她说她会照顾我!”
不知道隔着空调车无法打开的车窗的她们有没有听到,只看到她们流着眼泪笑着更用力的挥手,车缓缓开动,余沐抓着傅夕颜的手一直朝窗外看,一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到看不见,余沐扭头看着傅夕颜,她想告诉她,还好有你在。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心底钻出另一个疑问,你真的会一直在么。
傅夕颜揉了揉余沐的脑袋,“大宝贝伤心了?”
“恩。”余沐笑笑,不许自己哭。
“你们还会再见的,对不对。”
“恩。”
在火车站,除了余沐和傅夕颜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几个人合了影又聊了会天,其中一个女生准备检票上车,因为担心余沐一个人在火车站会更难过,傅夕颜买的是比余沐晚一些的一趟车,在火车站广播通知余沐的车准备进站的时候,傅夕颜打开自己的背包,“有一个东西想给你,刚刚还在犹豫,不过后来想,既然准备了,就给你吧。”
余沐望着傅夕颜,“是什么呀?”她想她会给自己什么呢,然后她看到傅夕颜从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她说:“本来给你写了很长的一封信,可是弄丢了,那就把这个给你吧。”
余沐笑了笑,“没关系,又不是以后就分开了,丢了就丢了,反正有什么话以后也可以慢慢说,我会去找你的。”她接过明信片,像宝贝一样放到书包的最里层,生怕弄丢了弄皱了。
“恩。”
余沐其实很好奇傅夕颜口中的那封长信到底写了什么,可是今天在车站,不知怎么又无论如何问不出口,她想,傅夕颜既然不再说,自己也就没必要再问。而且她总有点迷信的想着,自己不知道信的内容就意味着傅夕颜会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你上了车在打开看啊。”
“好,写了很多么?”
“没有,只有一句话。”
“恩。”余沐点头,这时广播里提示余沐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傅夕颜同她一起站起来,又查看了一遍座位上没有余沐落下的东西,这才拉着余沐走到检票口,“你小心点呀。”
“恩。”
“东西都拿好是不是?”
“是啦。”
“手机有没有电?”
“有。”
“下了车,有人接你,对不对?”
“恩。”余沐对傅夕颜的每一个问句都乖乖的回答,她能看出傅夕颜眼里的担心,她喜欢傅夕颜这样把自己放在心上。
“车票拿好了吧。”
“在口袋里。”
车站广播再次想起检票的通知,“去吧。”傅夕颜轻轻推了一下余沐。
“好。”余沐的眉毛皱了一下,毫无觉察的,那是她忍着眼泪的表现。
“去吧,乖。”傅夕颜再次说道。
“好。”余沐呆呆看着傅夕颜,然后伸开手臂。
“抱抱。”傅夕颜又用她那个将两个字的音符都拉长的声音说道,然后抱住余沐。
“你等我,我过两天就去找你了。”
“我会等你的。”傅夕颜拍了拍余沐的后背。
这次余沐终于转身进了检票口,她回头最后一次冲傅夕颜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就离开了,没再看一眼,不能再看了,再看眼泪就真的落下来了。心里面一直安慰自己,没关系,再过两天就会去找她了。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着,为什么这不是一次暑假,为什么不早一点遇见她。
在火车上,余沐掏出那张明信片,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打开信封,明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在右下角,隽秀的小字,用黑色圆珠笔,上面写道:“我不曾知道你的过去,可能也无法参与你的未来,但遇到你,我已很知足。”
一直没有哭的余沐,在此刻终于落下眼泪,她一个人坐在回家的火车上,大部分的行李早已提前打包好快递到了家里,她现在身边只有一个24英寸的行李箱和旅行用双肩背包,这就是她四年的一切,是她大学生活所有的切实可感的记忆。
当火车驶离站台,意味着余沐再也回不去了,就算往后的日子里她再回到那所学校一万次,也再不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了,也再没有一间宿舍,一间教室会收留她了。
四年间所有的欢笑,所有的眼泪,所有的青春回忆……从教学楼的A座到D座连接处走廊里午后透过玻璃投进来的阳光,每年春天学校图书馆门前绽放的干净的白玉兰,每年夏天穿着拖鞋走十分钟到达的学校附近海边的日出日落,每个温暖的夜晚楼下女孩玩闹的笑声,每个无措的时刻站在阳台熄灭的烟头,每一个在不同的时间点不同的心情里遇到的男孩和女孩们,所有这些瞬间变成一个又一个阳光下的剪影拼凑又分离,构成余沐的四年大学生活。
这些丰富多彩里,对余沐来说,只有唯一的缺憾,就是那个大一军训时一眼便记得的女孩,那个某天在走廊里看着她抱着书款款而来落落大方的女孩,那个四年间不停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优秀的叫傅夕颜的女孩。
余沐将手里的明信片收起又拿出来,再次收起,又再次拿出,她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然后她给傅夕颜发了一个消息:“你不曾知道我的过去,但如果你愿意知道,我就讲给你听。我过两天就去找你,我需要你参与我的未来,你已经出现就不能再离开。”
“我给你写的那封长信不知怎么丢了以后,我都再想要不要重新写一封给你,可是我后来还是放弃了,我觉得那封信太像一个告别了。”
“恩,它丢的好,因为我不会和你告别,这是开始……”
余沐将傅夕颜的明信片收好,望着窗外飞速流过的风景,她想,最后的最后,令人深感慰藉的就是,她终于认识了傅夕颜。她四年间无数次认为,自己的新人生可能还未开始就将结束,而这些因为那个叫傅夕颜的女孩,得以新的开始和真正的延续。
——我想,你究竟知不知道又相不相信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是怎样的意义呢。我很多次用玩笑的语气暗示你,你对我的重要你有没有当真呢。如果那天我试图翻身越过护栏你没有拦住我,我想我也不会跳下去,但是那并不意味着我还活着。能遇到你真好。
——我看着你头也不回大步走进站台,我想你之所以走的那么快是不是忍着不肯回头看我怕流眼泪呢?我很难相信,你就像落在我身边的一颗流星,我站在那里,你璀璨划过,你落到我身侧。我无法猜出你出现的意义和时长,我想你或许会很快消失,但当你存在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要好好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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