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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地,久久地,我望着夕阳,静若止水。
近些日子,我翻阅泰戈尔的选集,无尽诗情。情从何来?真。泰戈尔是一个真正的诗人。郑振铎曾慨叹道:“只要有人类在世上,他的微妙幽婉之诗,仍将永永由生人的心中唱出来的”。
壹/
泰戈尔的诗颇具韵律之美,读之悠悠然、欣欣然。美的语言自可跨越范式的界限,更遑论其间蕴藏着精神的大寄托。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他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从容成一只飞鸟的模样,窗前,唱着歌儿,驻留,而后飞远。想着这般情景,怎不令人心生艳羡?鸟生羽翅而怀理想、赴远方,它是有别于黄叶的另一自性妙体。它是自由的。
贰/
凝神,飞鸟越过了莲花河。河水静静流淌。
在水之湄,泰戈尔也曾茫然踯躅,“金色船载走了所有的稻谷”。逝者如斯,河流以亘古的沉默咀嚼往事,同诗人一样、在沉思。飘逝的金色船随河水远去,夕阳沉落的所在,慢慢现出了似曾相识的舵手的面孔。那是他理想中的情人。
我对于她的爱情是我充溢的生命的流泛,如河水之秋涨,寂静地迅速流逝着。我的歌与我的爱情是一体,如溪流的潺湲,以他金色波涛的水流歌唱着。
叁/
平原上的河流不徐不疾,舵手依旧沉默不语。彼时的泰戈尔在自然之旅中倾听来自内心的呼唤,体悟小爱与大爱的圆融。国与种族大战正酣时,泰戈尔时常在河岸边踱步,向草花探询土壤的脾性,几乎就要寄情山水而长住于世外。
一行大雁就在那时飞过。当诗人蹲下身去掬一捧清水,捧出的却是离巢鸿雁的影子,鸿鸣为求索而涌出。
我听见我胸中,有一只弃巢的鸟,与无数别的鸟禽一道,日夜飞渡生疏的河岸,穿过光明与黑暗。虚缈宇宙的翅膀在歌唱。“不是这儿,不是这儿,而是悠远的地方。”
飞渡。世上的河流或湍急,或平缓,其源在一处,其远也终归是在同一处的。
肆/
想到这儿,幽静的自然再没能羁留一只至情至性的飞鸟。泰戈尔自觉并且醒着。居于人群之中,而怀梵神之思,他面对着安宁与不得安宁,面对着战争的阴翳、印度精神与欧洲文化的碰撞、超脱与现实的矛盾……在出世与入世之间,诗人的世界小了,心胸却更为辽远。
我们的生命就似渡过一个大海,我们都相聚在这个狭小的舟中。死时,我们便到了岸,各往各的世界去了。
在海里,奔流的河水以另一形式实现永生。人生一世,恍恍如梦,也是如此。欲要渡海则必先面对海,经年事事,海上的旅人本不必焦灼地徘徊。
伍/
孩子却是纯净的,他们不懂泅水与放网,贝壳与沙便是天大的珍宝,他们同海水嬉戏,自在、安宁。
小孩子们会集在这无边无际的海边。狂风暴雨飘游在无辙迹的天空上,航船沉碎在无辙迹的海水里,死正在外面走着,小孩子们却在游戏。在这无边无际的世界的海边上,小孩子们大会集着。
陆/
海,也是夕阳沉落的所在。泰戈尔尚未取名时,其父对着初升的太阳祈祷: “罗宾”,他从此与太阳紧紧相连,一生宽柔,奔突以求。夕阳的余光里,我们的诗人为世界留下了《初始之日的太阳》。
初始之日的太阳向新显露的生命提出那疑问:“你是谁?”没有回答。岁月流逝。
末日临终的太阳, 在西海岸滨、 在黄昏的静寂里提出那疑问:“你是谁?”仍然没有回答。
来到世上,或许不是为了回答。答案或许也并不存在。
天空中没有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异曲同工。
柒/
泰戈尔曾静坐在河流边,参悟,虔诚地凝视着善与苦痛,和人类渺小的欲望。看一首诗驼走金色船和鸿雁,看一首诗为疲惫的旅人导航、歌唱,采撷阳光,直至他到了海的彼岸。
我问自己: 可愿成为自然的学徒,如同水边的飞鸟?把爱和理想演奏成大地的献歌。
四下寂静,我心坦然。一只鸟儿衔着诗性的灵光从胸口飞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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