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篇文章中讲到严武八岁时为母亲抱不平杀死父亲爱妾的故事,留了个小尾巴,说到严武还杀过一个他特别心爱的美女,如果读者想听,就继续讲,结果有数百人留言表示愿意听。叨叨令在此真诚感谢大家的厚爱,那就把史料记载中的故事整理出来,再飨读者。
此事记载于《太平广记》之《逸史》当中,故事诡谲离奇,言严武四十岁暴亡与被他杀死的那个美女有关,是美女来报冥仇。初看似乎荒诞不经,但其中还是暗含为人处世善恶有报的大道。
前文中说到,严武虽然也能文,也写出过很不俗的诗篇,但他并不爱读书,自幼崇尚武道,“少时仗气任侠”,感觉比香港那些古惑仔玩得大,要不是有那么厉害的一个爹罩着,不知道该会惹出多少祸端。
严武的家在长安,应该是在一个高干小区吧,因为与军使是邻居,军使的级别也很不低,为戍边军官,唐时隶属于都督或节度使,多者统兵在万人以上,放到现在至少也是一个师级以上的干部。
军使有个妙龄宝贝女儿,“容色艳绝”。严武发现之后果断出手,“乃贿其左右,诱至宅”,少男少女干了些什么勾当,作者没有细说,看官可以自行脑补。
一个月以后,应该是东窗事发,于是两人决定私奔。他们向东出城,一路奔波,隐藏在淮河与泗水河一带。军使女儿丢了,当然穷追不舍,后来从家人那里察觉到一些端倪,报了官,也给皇帝打了报告。
皇帝很当回事儿,“有诏遣万年县捕贼官专往捕捉”,还派出了制使,也就是钦差大人,注意这个制使可不是《水浒》里青面兽杨志当的那个宋朝制使,连“中校副团级”都够不着,不过是个八九品的三班使臣,大约相当于现在的营连级军官。
有了圣旨,六扇们的捕贼官们当然得使出吃奶的力气,很快就查到了严武的踪迹。
严武当时从巩县雇船而下,听说制使带着人将要追到,他知道自己这回应该是逃不掉了,于是就摆了酒席,灌醉了美女,“解琵琶弦缢杀之,沉于河”。
叨叨令感言:这是严武后来一直被人诟病的地方,对一个一心痴爱着自己的女子,不仅仅是始乱终弃,而是亲手杀死了她,此诚非大丈夫所为也!但如果两人殉情而死呢?像西楚霸王一样自刎于乌江?那史书上多了一个情种,却少了一个平定吐蕃入侵的将军,多少百姓将家破人亡,多少百姓将流离失所,这又该如何来论?
继续说故事,制使带人第二天赶到,搜查严武的船,当然一无所获,无证无赃,也不能把他怎样。
历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能知道,当年的那个古惑仔从军之后,竟然能一路高歌当上了剑南西川节度使,成为一方土皇帝。
到严武四十岁那年,他病了,病得还很重。但这个人生性倔强,郎中治不好,他也根本不信什么巫祝之类,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些,“必罪之”,不是打屁股,就是坐班房了。
忽然有一天中午,衙门口来了一个道士,说是从峨眉山来的,要见严武。门卫不敢去禀报,道士厉声呵斥,门卫只好壮着胆子进去,严武倒没责打门卫,只觉得道士有点怪异,就让把他带进来。
严武看到,进来的道士边走边像在训斥什么人,又好像在和什么人争辩,好一会儿才算完。两人寒喧罢,道士开门见山地就对严武说:“您有病,还病得不轻,您看不到,当年被您害死的人现在就站在您的身边。您为什么不忏悔,以香火谢罪?”
严武满面怒容,不予回答。
道士并不畏惧,接着说:“您试着想想,曾经干过负心杀人的事吗?”
严武沉思良久说:“没有。”
道士说:“刚才我进来走到台阶前的时候,就看到了冤死者。我还以为是什么山精木魅,就呵责她,结果她说她是被您冤杀的,已经得了天帝的准许前来索命。”
难得严武如此心大,已经把当年的美女忘得一干二净,他还是想不起来,就问:“这人长什么样?”
道士说:“是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子,脖子上有个条状的东西,像乐器之弦。”
至此,严武恍然大悟,马上向道士叩头说:“天师诚圣人也!确实有这么个女人。如今为之奈何?”
道士说:“她要面见您,您自己向她求情吧。”
于是严武命人扫洒堂中,焚香于内。道士又以柳枝洒地,坐下,瞑目叩齿。
片刻之后,阁中就听到有人的叹息声。道士说:“娘子可以出来了。”
良久,严武才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缓缓而出,脖子上还有一根琵琶弦结于咽下。
女子来到堂门,把头发向后束起来,与严武见礼。
严武既惊愕又惭愧,用手掩面,他没脸与人家对视。
女子恨恨地说:“公亦太忍!”
“你可真是太狠毒了!当年我与你私奔,是我有错,但我丝毫不曾负你,你怕入罪,把我抛弃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你怎么就忍心杀死我?”
女子说的句句是理,严武只能再三表示忏悔谢罪,还说要多多写经烧纸,以祈求她的饶恕,道士也恳求女子能放过严武。
但女子摇头:“不可!某为公手杀,上诉于帝三十年。今不可矣,期在明日晚。”
女子说完,告辞而出,走到阁子门,“拂然而没”,道士也随后辞别而去。
严武倒也能拿得起,放得下,开始井井有条地处置家事,至第二天黄昏,果然气绝身亡。
杜甫写诗悼念
以上就是全本的“严武盗妾”的故事,先是记载在卢肇的《逸史》中,后来被《太平广记》收录讲述因果报应。
您可以把文章当成志怪故事,或者当成玄幻故事来听都行。有细心的读者还从故事中看出了一个大BUG:严武死的时候四十岁,女子的鬼魂说,她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去申冤,推算一下,难道严武十岁就学会了拐带妇女?
《旧唐书》的作者刘昫并不是一介书生,曾执掌相权,他对严武的评价是:“武不禀父风,有违母诲,凡为人子者,得不戒哉!虽有周孔之才,不足称也,况狂夫乎!”虽然严武有平定边衅的大功,但在刘昫的眼里,他就算有周公与孔子的才能,也不足称道,只能算是一个狂夫而已。
叨叨令感言:人无德不立。人生在世,修德为先,其次举才。德不配位,岂可久长?又,冥冥之中,因果不虚,祸福之门,均在己手,岂能不戒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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