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晚 摄影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不一定完全正确，但几乎大多数的故事情节都是以此为据展开的。
看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朋友们都知道，每一次的大难临头只不过是为荣升上仙渡个劫而已。好比素素勇跳诛仙台，结束了痛苦不堪的凡人生活，所幸没有灰飞烟灭，反而还原了霸气十足的姑姑本色。
然而现实就远没有玄幻故事这么理想了，每每想姐姐起掉落沟崖的场景，都会令我毛骨悚然，瑟瑟发抖。
每年盛夏，都是草木疯长之季。各种瓜果蔬菜都会抓住这个雨水充沛阳光充足的好时节，奋力地让自己绽放。山沟里无数野生的草药在杂草的掩护下努力生长着，它们辨识度极高的外观在娇小的躯体掩护下耐心等待着采药人的到来。
柴胡便是漫山遍野的草药中最常见的一个种类，因其常见及用量大备受收药贩子的青睐。所以采药对于勤工俭学的孩子们来说，真是一项不错的收入来源，虽然这种想法常常都是孩子们的一意孤行，很少能得到父母的支持，但是每到清晨或午后，总有络绎不绝的小身影挎着小竹篮扛着小锄头，欢快地朝沟里奔去。
十岁那年暑假的一个清晨，爸爸不在家，等妈妈上地之后，我跟随姐姐和同村的小翠一起，成为众多采药人中的一批，我们的三人行在姐姐的带领下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女生儿童采药团。置身于空旷的山沟里，我们像一群笼中倦鸟得到自由一样，一路高歌地飞奔在山沟里的羊肠小道上。晨露退去，路边随风起舞的野花在向我们招手，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在向我们点头。
眼疾手快的我们三很快就采满了各自的竹篮。燥热来临之前肚子也跟着咕咕叫。因为疲惫和饥饿，回家的上坡路对于我们来说走得略显艰难。我们一路边走边停歇，喘着粗气摇摇摆摆地行进着。
突然，姐姐兴奋地说：“我发现上坡路倒着走最省力气，再说这路咱们都走过几十遍了，眼睛闭着也不会走错。”于是，她面朝向我们，拄着小锄头，倒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我和小翠有气无力的看着姐姐的“表演”，磨磨唧唧地跟在后面。
走到半山腰，快到原上的时候，只听姐姐“啊”了一声就不见了踪影，我和小翠赶紧快步追上去，眼前的情景把我们俩都吓哭了。
两边都长满杂草的小道上，有一个下水道井盖般大的洞，我们家乡人俗称“水穿眼”，在没有排水系统的农村，“水穿眼”就类似城市里的下水道，但沟里的“水穿眼”，可是比下水道更可怕的无底洞，因为根本就看不到底，是深是浅无人知晓。以前村里也有放养娃掉进过“水穿眼”里，但可惜后来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宛若人间蒸发了。
所幸，我看到了姐姐，她正不偏不倚地横架在“水穿眼”当中那块不规则的大土块上，装满柴胡的竹篮套在她的后脑勺上，小锄头就架在竹篮的旁边。就在我们两个被吓得只顾大哭的时候，洞中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哭啥呀？你俩一人一个腿把我拽上来！”
没错，是姐姐的声音，一贯的命令式。可是那么远的距离，人看上去都变小了好多，就别说拽腿了。
“那你回家叫妈去。”随后她又用沙哑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姐姐就架在空中，稍有不慎，土块会带人一起掉落，我半步也不敢离开，所以最终决定还是让小翠回去通知家人，我在这里守护姐姐。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一秒钟就像一个世纪，我无法停止哭泣，脑海里回想起无数和姐姐打闹的细节。
她是家中老大，老爱管我们，可是有她在就有安全感。她偏心，每次我和弟弟妹妹吵架，挨揍的总是我，但也确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我不懂忍让。她下手狠，每次我俩打架她都会拿扫把，但我也毫不示弱，她的手经常被我抓破。
正在我思绪飞扬的时候，吵闹的人群打破了寂静的不安。桂花大婶和几位叔伯拿着大笼和麻绳跑在最前面，等大家都到了时候妈妈最后一个眼泪汪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据同伴说，妈妈因害怕而腿发软，走路不稳，不到一里路，她摔了五六个大跟头，最终还是掉队了。
桂花大婶一看到我就说：“你姐命硬，你别怕”。很快，乡亲们就把桂花婶连同笼一起小心翼翼地系好麻绳放进洞里。到了那个土块上之后，桂花婶先把扣在头上的锄头和竹篮挪开，又把姐姐放在大笼里，姐姐就像坐着飞机一样在众多力量的帮助下缓缓露出了地平线，看到姐姐站在地上的一刹那，我和妈妈都大哭起来。
姐姐却一脸笑意，还说刚才坐在大笼里感觉真神奇，就像飞起来了一样。就因这句话，大家都以为姐姐中了邪。
再加上回家之后姐姐几乎什么都没有吃，一上炕就呼呼大睡，村里的老人们更是信了种邪之说，一致认为姐姐的魂丢了。一位得高望重的老奶奶给妈妈要了一个生鸡蛋，然后把鸡蛋放在手心，敞开大门，一边绕着院子转圈一边真诚地喊道“小晚，快回来”，妈妈跟在后面说“回来喽”！这样转了三圈之后，鸡蛋果然端立在手中，所有人都喜极而泣。
“娃的魂终于回来了。”
可是姐姐还是在昏睡，老人说：“不怕，只要魂回来，休息一下就能彻底好。”可我一直认为，哪里有什么丢魂的事，只不过是在空中趴着那么久，太累了罢了。
正午时分，姐姐果然醒了，一醒就喊着饿。连着喝了两碗稀饭之后就开始找她采的药了，得知药全撒到“水穿眼”里之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可惜，之后还安慰我和妈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给姐姐叫魂的老人也同意姐姐说的话。
很多年以后，这件事成了我跟外甥外甥女们的谈资，明明不是件好事，可以每每提及，总是格外温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