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傅佩荣教授讲哲学（十三）

今天我们来说说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 of Abdera，约460－371 B.C.）。他建构了西方第一个唯物论系统，提出了原子论（Atomism）的说法，同时他还提出低调的人生态度。

听傅佩荣教授讲哲学（十三）

今日重点1：德谟克利特其人其事

德谟克利特在古希腊时代是一位著名的百科全书式的作者，留下的著作虽然有限，但内容在当时已经是非常的丰富了，他谈到的问题包括物理学、数学、技术以及音乐和伦理学。

如果你留心去找一些古希腊哲学家的照片，你会看到有两个人——一个人被称作“哭脸”，一个被称作“笑脸”。哭脸的是谁呢？我们以前介绍过，叫作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535－475 B.C.），因为赫拉克利特认为宇宙里面有一个逻各斯（希腊文logos），但它善于隐藏，所以你怎么想也想不透逻各斯到底要做什么，所以他常常愁眉苦脸，甚至他说出来的话都很晦涩，所以在西方就把他称作“哭脸”的。那笑脸的，就是德谟克利特，他为什么整天笑眯眯的呢？因为他已经想通了，他认为说根本就是唯物论，所有的一切都是原子（Atom）构成的，你不用伤脑筋，不用担心死后的世界，你不用害怕死亡，同时你对于神明也不需要去奉承，也不用去担心神明会对你如何。这一点想开之后，你就享受人生吧，所以他整天笑眯眯的。

听傅佩荣教授讲哲学（十三）

他的重要性还不止如此，马克思的博士论文题目就是《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与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之比较》。伊壁鸠鲁（Epicurus，342－270 B.C.），事实上他的思想也是远承自德谟克利特“低调的人生态度”，发展被称作“享乐主义（Hedonism）”的人生态度。“享乐主义”不是说每天吃喝玩乐，不顾一切，而是因为看透了人生许多问题，所以不必自寻烦恼，然后就把人生放在一种有节制的生活，过一种安宁的生活、平静的生活，让自己的精神状态保持和谐的生活。

今日重点2：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

原子，英文称作Atom，是从希腊文转过来的。希腊文里面什么叫作Atom呢？第一个是A，第二个是tom。希腊文的tom代表切割，前面加个A就是否定词，就是不能再切割的东西。德谟克利特构建了西方第一个唯物论系统，提出原子论，有两个重点：

1. 他认为真正存在的只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原子，一个是虚空。等于是原子在虚空里面活动，聚散分合，就构成了宇宙万物的变化。原子是什么？在古希腊文里面，它就是指不能再切割的、最基本的单元。这个原子数量是无限的，本身有形状的差异，体积大小的区别，同时还有排列方式的不同，就构成了丰富的世界万物。

2. 如果认为存在的只有原子跟虚空的话，那么人怎么解释呢？人的身体还比较容易，身体是有形可见的，是一个像物质一样的东西，你说它是原子组成的，这还可以说得通，但是请问人有没有灵魂呢？德谟克利特认为有的，灵魂也是一种原子，它是圆形的，像球状一样，具有很强的穿透力。所以人可以思考，可以互相沟通，了解彼此的想法，甚至人还可以有创意。

这就是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重要的是他保持了一致性，用原子的粗糙跟原子的精密说明了所有万物的存在，不失为一派完整系统的哲学。

今日重点3:  低调的人生态度

所谓低调可以用三个词来说明：

1. 平安。你活在世界上，总希望身体健康，心理正常，这叫做平安。

2. 平静。平静就是说你活在世界上，有很多朋友，而没有什么敌人，没有人对付你，所以你不用担心任何突发的灾难。

3. 平衡。就是说我内外平衡、身心平衡，我跟社会都能保持一种平衡的关系，当然会和谐。

所以这三个“平”──平安、平静、平衡，就是低调的人生态度。德谟克利特的哲学可以有这样一种观点的话，对于“唯物论”来说是一个很合理的发展，所以我们进一步就要说明德谟克利特他怎么去了解人生幸福的问题。

幸福是什么？在古希腊时代这个问题比较单纯，“幸福”的希腊文叫做eudaimonia，eu代表优质的、好的东西；daimon在希腊文里面代表精灵。所以，所谓的幸福人生就是你一出生就有一个好的精灵陪伴着你。那么翻译时很难翻，精灵听起来有点抽象，就可以把daimon（精灵）想成一个人的命运，等于是每一个人出生的时候都带着他这一生命运的一张地图，他这一生怎么发展，就看他有一个好的命运，那就叫做幸福。

同时德谟克利特是希腊人，在古代希腊社会里面，所有人都很难摆脱神话的影响，在神话里面，把精灵当作某一种神的代表，对一个人这一生的遭遇有直接的关系。所以说幸福就是拥有一个好的精灵，那精灵在什么地方？就住在人的灵魂里面。我们可以猜，灵魂本身是球状的原子，精灵恐怕更精密，还要再进一步，还有另外一个神明的世界。所以德谟克利特直接说：“神明总是给人好东西，但是人由于自己的欲望有偏差，就把它用在坏的地方，甚至完全不领情，自己愿意选择不好的生活方式。”等于人误用了神明的礼物。

今日重点4:  德谟克利特看“爱智慧”

哲学就是爱智慧，德谟克利特认为在唯物论的系统之下，爱智慧的人的表现有三点：

1.  思虑周到。考虑任何事情都很周到，前面、后面，所有可能的发展都先想好。想好之后选择什么样的路来发展呢？

2. 言语得当。说话都恰到好处，不会得罪人，不会带来任何后患。

3. 行为公正。做事合乎法律，合乎社会的风俗习惯，不会得罪人，也不引起别人批评。

接着对于人生进一步应该如何，德谟克利特有两方面的建议：

1.做一个客观的描述。人生的实际状况是怎么样的，然后自己做选择。

2.做一些主观的修炼。这样才能够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让自己得到快乐，也就是减少不必要的烦恼。

德谟克利特在伦理学（Ethics）讲到“人生应该如何”这一方面留下几百句话，接下来分别引用其重要的话各五句，让大家了解下。

（一）在客观描述上

1. 身体的强壮与容貌的俊俏是年轻人的优点，但是智慧之美则是老年人所特有的资产。这话让你知道从年轻到年老，你应该重视哪一方面。

2. 如果你欲望不多，那么很少的一点资产对你也显得很多很够，因为有节制的欲望使穷人也像富人一样有力量。这一句话说得很好，后来笛卡尔还学他说：“一个人的欲望没有超过能力的范围，这样的人就很容易快乐。”

3. 为了孩子而积聚太多的财富，只是一种借口，用于自欺欺人地掩饰自己的贪欲。的确，很多做父母的说我为了孩子要赚钱，说到最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欲望而已。

4. 大胆是行动的开始，但是决定结果的则是命运。你做任何事很大胆，勇于尝试，不错，但能不能成功不一定，不是说谁越大胆、谁越勇敢就一定成功，未必如此，它显然需要靠命运的帮助。再看他对于客观描述的第五句话，这句话就说得特别的到位。

5. 整个宇宙大地对智者是敞开的，因为一个高尚灵魂的祖国就是这个宇宙。

以上五点都是德谟克利特对于人生实际状况所做的客观描述，参考一下真的很有道理，从年轻到年老，一个人有钱没钱，欲望如何掌握，一直到最后整个宇宙都是我关怀的对象，这实在是令人向往。

（二）在主观修炼上

1. 谴责自己的过错比谴责别人的过错更重要。这句话很熟悉，因为孔子也说过：“我没有见过有人见到自己的过错会在内心里面谴责自己的”。不一样的时代，不一样的文化背景，说出来的话类似，都是要严格要求自己，而对别人稍微宽待一点。

2. 要留心，即使当你独自一人时也不要说坏话或做坏事，而要去练习在你自己面前比在别人面前更知耻。换句话说，这不就是慎独吗？《大学》这本书里提到慎独，我一个人在房间，好像有五个人在旁边看着我、指着我一样。

3. 我们既然是人，对别人的不幸，不应该嘲笑而是应该悲叹。因为都是人，属于人这一类，可能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也可能发生在我们自己或我们所关心的人身上。

4.明智的人不去烦恼他所没有的东西，而是能够享受他所拥有的东西。这句话非常好，很多人再进一步说：“人生快乐有两种，第一种取得你所要的，第二种享受你所有的。”很少人会去实践第二种──享受你所有的，这句话居然脱胎于此。

5. 应该尽量思想的多而不是知道的多。他这边分辨两个字：一个是“知道”，我上课听到别人说什么，看书看到别人写什么，这是知道，每天学点东西；但是更重要的是你要“思想”的更多一点，思想代表你要深入去体会它，按照个人的经验把书上所写的、老师所说的，设法跟自己的经验配合，得到自己的心得。

不难发现，这五种自我修炼，在主观上应该如何做，都非常切合实际的需要。

今日收获

1.德谟克利特建构了西方第一个唯物论系统，提出了原子论（Atomism）。

2.所谓低调的人生态度：平安、平静、平衡，是每一个人都可以从里面学到一些东西。

3.要珍惜现实的人生，不论任何哲学立场，都是在追求合理而幸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