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回家吃饭了。”我正在树荫下看书,听到侄女的叫声,就合上了书本,朝父母住的窑洞里走去。
一进窑洞,看到父母已经盘腿坐在炕上,五岁的侄儿跪在父母的中间。他们的眼前放着盘子,盘子里的饭黑白分明,正冒着腾腾热气。
那白的是小麦面面条,只有两碗。红的汤,又白又细的面条,上面漂着翠绿的葱花,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这是大嫂专门为生病的母亲和年幼的侄儿做的偏食,其他人只能饱眼福,而没有口福。母亲和侄儿端起面条,吃得正香。
黑的呢?汤也是放了辣椒的红汤,而面是黑色的高粱棒棒面。这是家里其他人的主食。端起饭碗,捞起一筷头高粱面放进口中,用牙齿嚼一嚼,又苦又涩,在舌头上打好几个来回,喝一口汤,一伸脖子,才能咽进肚子里。两碗饭下肚,饭是吃饱了,可是胃要难受好长时间,一整天嘴里都不停地冒酸水。
上世纪70年代初,我们当地发生了严重的旱灾,地里的庄稼歉收,每家每户都靠吃国家的救济粮生活。当时,国家也正处于困难时期,下发到各家各户的救济粮多数是高粱、玉米、红薯干等粗粮。所以一般家庭都是以粗粮为主食。我们家仅有的细粮还是大哥利用工作之便,千方百计从外面购买回来的,为的是给长期生病的母亲改善生活。由于侄儿还小,跟着他的祖母一起享用白面。
侄女比侄儿大三岁,还不满八岁,可是她却不能享受侄儿那样的待遇,因为家里的细粮十分有限,她只能跟着大人一起吃粗粮。每次吃饭,对于侄女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有时她宁可饿着,也不肯吃一口粗粮。
记得一个周末的早晨,大哥和大嫂都上山种地了,由我给全家人做早饭。我把做给侄儿的白面面条刚端出锅,侄女比侄儿早一步进了厨房。也许侄女实在经不住白面面条的诱惑,她抓起筷子从碗里捞起一根面条,刚刚吃进口中,不想被侄儿撞见了,他十分恼火,一把抓起那碗面条,一下子扣在了侄女的身上。侄女逃到了门外,侄儿还不善罢甘休,又抓了两块黑馍追打侄女,侄女吓得直哭。我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侄儿的一只胳膊,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揍了两巴掌。挨揍后的侄儿逃出了家门,连早饭都没有吃。
家里除了把高粱面做成面条和馒头,还把高粱米炒熟,用石磨磨成炒面,为的是家人随时饿了可以充饥。
那时,我刚上初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记得那天下晚自习后,步行四五里路回到家里时,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摸到厨房找吃的,只在瓦罐里找到了高粱面炒面,我舀了半碗,拌了开水,准备用它来充饥。
可是,当我把炒面吞进口中时,那苦涩的滋味,就像长了无数个小钩子似的,卡在我的嗓子眼里,怎么也咽不下去。我只好扔下了那碗炒面,忍着饥饿,回到屋里去睡觉了。
高粱面做成馒头和面条,尽管不好吃,倒是能吃的下去,一旦做成炒面就特别难以下咽。家里只有我的父亲干的活儿最苦,那一瓦罐高粱面炒面,基本上都是父亲一个人加餐吃光的。
父亲的大半生都在苦难中度过的,高粱面那苦涩的滋味对于父亲来说,不值一提,可对于我来说,一辈子都记忆犹新。
齐悦社群一营三班第四十八篇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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