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牙齿开始老化掉落。唐代韩愈曾在45岁就写过历史上著名的“齿落诗”《赠刘师服》:“羡君齿牙牢且洁,大肉硬饼如刀截。我今呀豁落者多,所存十馀皆兀臲(动摇)。。。。”
我年龄比韩愈要大得多,牙也像韩愈诗描述的那样,有的渐渐不行了,需要拔除。先后拔了三次牙。
一天,我突然感到牙痛,手一摸,原来,一颗门牙裂为两半,一大一小。小块牙被咬得东倒西歪,牙根似乎要从牙床里撕扯出来,钻心疼。我立即去口腔医院拔牙,觉得拔牙是件小事,挂的普通号,一年轻的牙医给我拔牙。他看上去有股古代儒者气度,亲切温润,我感到很放心,一下子松弛下来。我的牙上留有牙套箍,牙又从中间裂开,拔牙难度较大。但他耐心地卸下牙套箍,拔出病牙。
一周后,到口腔医院拆线,上次那位医生很麻利就搞定了。他又慎重地问我的姓名,然后,很内疚地说:“上次给你拔牙,未拔干净,还有点残牙根”,他出示手中写有我姓名和手机号码的便条,说到:“打你的手机想通知你,你的手机关机,未打通。很抱歉,想约你过一周再来拔掉那个残牙根,行吗?”“给你开第二刀,很对不起!”他给人以忠悫诚恳的感觉。我欣然同意。
当时,我也未发现病牙有什么不对劲。他可能未注意,还有另一小半牙的牙根断在牙床里,没拔出来。但手术后,他细心地进行了复盘,并多次请教同事,众说纷纭,又请教该科主任,才一锤定音,发现这一失误。并拔掉我的残牙根,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也拔掉他心中的一根刺。
另一次我因缺牙而植牙。一位女医生王博士给我戴牙冠。她瓜子脸,佩戴一副小巧的眼镜,满身书卷气,说话轻声细气,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如和煦的春风吹拂。她发现,我上牙床右侧智牙严重龋齿,牙的咬合面腐蛀成刀状。她劝诫我:“此牙已经将下牙床咬破出血,很疼的,要立即拔掉它。”我觉得此牙拔除后,旁边的槽牙容易松动脱落,且误认为,牙医总是喜欢让患者拔牙,小题大做。第一次复诊,她看我的龋齿未拔掉,就很着急,“怎么还没有拔掉?要赶快拔掉。”我仅仅搪塞她一下,未放在心上。后来的两次复诊,她都催促我赶快拔掉这颗虫牙。我一直不太愿意拔牙。
第二年我体检发现,这颗虫牙已将口腔里咬出一小块白色的硬茧,需要尽快到口腔医院诊断处理。第二天,我立即到医院,拔掉这颗虫牙,并让一个月来复诊。我觉得这块硬茧不是多大的事儿,请一位青年医生看看,他看后,感到没有把握,又请一老医生曾主任把关,曾主任中等个儿,目光冷静深邃,精神干练。他看后,立即严肃地说,这位病人由我负责,并对严肃地我说,要立即对白茧活检,结果发现粘膜组织慢性炎伴角化和异常增生,须定期复查治疗,否则延误治疗,铸成终生大错。我这才明白那位女医生的良苦用心。
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教训。不能偏信那些“牙医总爱要人拔牙”的世俗偏见。我们应该相信医生的初衷都是治病救人,更要相信医生的正直、自尊和坚守。
第三次是最近,这次也是植牙。在戴牙冠时,一位青年男医生叮嘱我,如果感到下牙床右侧智牙与植的牙,靠得太紧,不好刷两牙之间的牙缝,就将此智牙拔除。反正这个智牙没有相应的上牙对应咬合,没有用处。这次有了上次的经验,再不拒绝拔牙。
这次打算找专家来拔。我从医院挂号指南里,选了一位金牌专家,寿主任医生。专家号很难挂到,只能一早5时起床,赶到口腔医院排队,7时半才正式开始挂号。我有幸挂到1号,但寿主任已有几位复诊预约的病人要先看,8时半才轮到我。他微胖,脑袋硕大,似乎蕴藏着高深的智慧,神情严肃而温和。他问,“老先生,看什么病?”我答:“拔牙。”他为难说:“我主要看肿瘤,不拔牙。”我解释:“是按医院挂号指南,才挂你的号。”他拿起我的病历,考虑到我重新挂号,很难再挂到专家,想了想说:“我带你去换个专家,这位王主任在本院拔牙技术最好。”我这才安心。他热情地为我换了专家号,并亲自带我到那位拔牙高手王主任处,请他给我拔牙。王主任立即高兴同意。我对这两位专家都分别表示感谢。现在,看病最难的是挂号,专家号很难挂到,一号难求。否则,今天肯定挂不到专家号,大早也白起了。这次也算享受VIP服务。
王主任高高瘦瘦的,态度认真严谨,细细看了我的牙后认为,此牙堪称“齿坚强”,比较难拔除。但他毫不犹豫,并隐隐有些兴奋,似乎能挑战难题是一种荣耀。首先麻醉,然后,用了刀、钳、锤等工具,他技术精湛,行云流水,比较快就顺利拔除。确有点“庖丁解牛”的风范。
古文中的牙和齿有不同意义,"牙"指口腔后部的槽牙,"齿"指门牙。成语“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就是这个道理。其实,医患关系何尝不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一个好的医生,是需要病人的宽容才能成长的。而病人则需要好医生来解除痛苦。
我与这几位医生素不相识,只是漫漫人生旅途中的偶遇。他们如古之“大医”,“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行医一时,鞠躬一生;不求闻达,但求利人。
医者仁心,信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