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庄是陈年的工艺作坊,安置在花木掩映的乡下,雅致安静,工人四五个,全是当地最心灵手巧的年轻媳妇儿。这次他准备扩大经营,特地多招了几位手工编织艺人来制作藤制品,屋里摆着的藤桌藤椅样品都极其精巧,夺人眼球。麦芃芃与陈年终于实现了世纪大会面,彼此都十分吃惊。
麦芃芃惊讶的是,原来陈年如此风姿奕奕,一袭青衫,家常黑鞋,她猜没准是纳的鞋底子,一举一动行云流水,颇有道骨仙风。陈年惊讶的是,略带煞气眼神挡不住凌厉的沐亦朗,居然对身边这位蹦蹦哒哒咋咋呼呼的姑娘如此温柔迁就,遇到沟沟坎坎便忍不住在她腰后环护,偏又不敢用手触碰到她的身体,只得奇奇怪怪的虚扶着。
即便如此,这位麦老板仍是不得安稳,一个不小心险些摔进泥塘,沐亦朗手疾眼快把她拉进怀里,她吓得双手瞎划拉,食指颀长的指甲划过他的脖颈,脖颈处顿时浮现一长条殷红。
沐亦朗疼的皱眉,陈年惊得深吸一口气,始作俑者更是急的满脸通红,羞愧代替了被紧抱的害羞,她慌忙从小挎包里掏出纸巾为他擦拭干净,边擦边叨咕,“疼不疼啊,一会儿我就把这害人的指甲剪了,哎呀,你别乱动。”口中说着别乱动,她自己仍扬着脖子扭来扭去。
“好啊,不过指甲剪了可别丢,送给我珍藏,如何?”她的小脸蛋高高的仰着,粉红饱满晶莹的唇距离他从未如此的近,严肃认真一本正经如临大敌的小表情让人忍俊不禁。他不由得把她往怀里搂的更紧一些,不合时宜的调戏她。
不过,貌似他的调戏如同落地的鸡毛,毫无声息,麦小妞一心弥补过错,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做什么。倒是陈年看在眼里,扭头撇嘴偷笑,沐亦朗悄悄给他使了眼色,他这才恢复了道骨仙风。
一场小风波居然让相见的气氛活跃起来,陈年邀请他们去参观作坊,路上麦芃芃偷偷拉住沐亦朗的袖子,悄悄的说,“我觉得我与这个陈老板,真的是八字不合,前两次相约都遇到麻烦,这次终于见面了,又伤了你。你别恨我,要恨就恨他。”
沐亦朗凑过来同样压低声音,他明显很享受这种与她拥有小秘密的感觉,“等回去我找个黄大仙给你俩算算,若是他克你,我便收了他这个孽障。”
她闻言立刻悄然鼓掌,眉开眼笑。陈年走在前面,听到这段无聊至极的对话,心中苦笑,但只能是当作耳旁风,毫不理会。
陈年是极其风雅的人,庆阳庄亦是洁净有序,手工艺人们潜心于手中的作品,彼此间低声交流,话题都离不开工艺技巧。参观了整个庆阳庄,麦芃芃更觉得与他合作很值得。
逛了一圈之后,陈年把他们二人安排在茶轩休息,她端着茶大口的喝,只觉得口中甘甜清香,也不知道是什么茶,但直觉肯定是上品。
“喂,沐亦朗,”她现在习惯于直呼他的大名,“你这次来,也是想跟陈年订货?”
沐亦朗放下手中的茶杯点头,“正有此意。”
她顿时苦了脸,“那我岂不是要失去你这个客户了,一样的东西,我从他这里拿货再卖给你,卖的比他贵。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跟我们麦元雅集买货了?”
沐亦朗一口茶噎在胸腔,笑岔了气,“你放心,以后我只从你那里买,你想卖多贵就卖多贵,我照单全收。”
“真的?”小财迷双眼放光,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如意算盘。
茶轩茶香缠绕,袅袅不绝,沐亦朗含笑抿茶,眼神如秋日阳光一般投向她,点头不语。
窗外若隐若现欢快喜庆的唢呐声,她竖起耳朵听,声音越来越近,她爱凑热闹的毛病又犯了,双腿晃个不停,摇头晃脑,心神不定有些坐不住。
“今日恰好隔壁邻居娶新娘子,送亲的队伍马上就到,麦老板要不要去看看红轿里的新娘子?”门口青衫一闪,陈年踱步而入。
“好啊好啊,你们先聊,我一会儿就回来。”她惊喜的一蹦三尺高,瞬间跑个无影无踪,留下沐亦朗与陈年面面相觑,满脸苦笑。
“坐不稳呆不住,见到热闹就心痒痒,这毛病该怎么治?”
陈年盘腿坐在蒲团上,给他斟茶,“我看这女孩天真烂漫活泼无邪,十分可爱。倒是你,小朗,你的病要如何才能治?”
“我的病?”
陈年将茶端给他,“你的相思病。”
“怎么,你这是要取笑我?”沐亦朗笑问。
“我只是从未见你对女孩如此上心。只可惜,貌似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沐亦朗摇头苦笑,“你还看出什么了?”
“我还看出她就是你前几次要我帮忙设计的人。你处心积虑接近她是为何?我并不希望你伤害到她。”
“我对她,从来没有半分要伤害的意思。你当我是什么,杀人狂魔辣手摧花?我只是要让有罪的人付出该有的代价。”
“你把玉佩都换成赝品,肖天和有没有发现?”
沐亦朗摇头,“这么多年都是我在外帮他寻找九王玉,每一块都是我由我经手,再加上你的技术,以假乱真,他不可能发现。”
陈年微微叹口气,“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小朗,肖天和不是善类,何况还有谭木森这老狐狸,凡事你多加小心。执念太深,害人害己,你要善待自己。还有,以后没事不要再来庆阳庄,玉佩在这里很安全。”
“表哥,”沐亦朗抬头盯着他说,“第九块王玉,我已经知道在哪里。等集齐九王玉,报了杀父之仇,我便可以收手了。”
“那然后呢?”陈年对九王玉并不在意,只关心他。
“然后,”他长吁一口气,望着茶轩帘外的青山,那里秋红秋黄连绵不断,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刻,“或许会和你一样,择一地安静之所,闲云野鹤,直到终老。”
最好的光景,其实是把她带在身边,听她笑,看她闹,可那是否只是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如果不是梦,他愿意倾其所有,去换取内心的渴求。
隔壁娶亲的唢呐声欢快喜庆,一波接一波,人群时而发出阵阵喧嚣,沐亦朗起身临窗闭上眼睛,仿佛能听见她欢呼的叫嚷声,这样的人间热闹,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等到再睁开眼,一袭红裙堪比新娘子的麦芃芃手里端着一个大碗,颤颤悠悠嬉笑着挪了进来,“咚”的一声,大碗被急迫的放在茶桌上,她的手指貌似被烫了,使劲捏着耳朵揉搓。
“快来尝尝喜丸子,我好不容易抢来的。”她手舞足蹈喜笑颜开,像极了绽放的映山红。
两位男士探身定睛一看,哇嗬,一个大碗,准备的说是个盆,里面满满当当的大肉丸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当地娶亲的风俗,在婚礼之后主人家会向街坊家的孩童们派发肉丸子,也叫喜丸子,抢到喜丸子最多的那家,福气也最多。想必是她跟着一帮孩子去抢,手疾眼快力气大,把这最多的福气带回来了。
陈年忍不住扭头笑出声,沐亦朗更是满脸无可奈何与局促。
“抢来的,快吃啊。”她从包包里魔法般变出筷子,递给目瞪口呆的两个人,“主人家说了,谁吃的多福气就多,我不客气啦。”说完她立刻蹲下,去抢着夹碗里的饕餮大餐。
沐亦朗与陈年面面相觑,相视一笑,也拿起筷子。她的真心真意,最难得可贵。一时间,茶轩里的肉香茶香纠缠绵延,飘向帘外巍巍远山渺渺苍茫。
整整一个上午,参观了庆阳庄,定了下一季的产品,吃了喜丸子,两个人挥手与陈年告别。麦芃芃吃的肚子浑圆,在车里懒懒的坐着,又累又困。她看沐亦朗仿佛有心事,也不太好意思总拽着他瞎聊,索性闭上眼睛睡了。她直觉他与陈年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但他不提,她也不想问。既然他都答应以后所有的货都高价和自己定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麦芃芃心里开心,这一觉也睡的香甜,再一睁眼,发现车已经停在了麦元雅集门口。
“要不要进去坐坐?”她揉着眼睛,伸着懒腰,随口邀请他。
沐亦朗望着独立车前的高大身影,含笑说,“我是十分乐意,只怕,有人不愿意。”
“谁不愿意?”她扭头问,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一眼便直视了一双深邃不明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凌厉的盯着身边的沐亦朗,十足的威严凛凛杀气十足。
麦芃芃顿时心虚极了,开门下车跑了过去,忍不住的满脸沮丧,像被抓奸在床一般。“洛北,我和沐老板去郊县的陈老板那里订货了。”她急于解释。
元洛北温柔的拂去她头上的汗水,像是没看见她的局促,“嗯,累不累,进去休息吧。我与沐老板还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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