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一生,爱过良人

作者: 恒心似我 | 来源:发表于2018-05-09 22:06 被阅读0次

    正值暮春时节,那离花虽散却幽香不减,漫至庭院。舒宁斜眄着那院中漫天飞落的繁花,那在空中盘旋的残花,再怎么挣扎,也终逃不脱碾落成尘的宿命。她不觉悲戚中来:“花落人走,日子快到了!”

    身边的婢女紧促着眉:“小姐,不会的,您逃离沙场乃是大难不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舒宁偏过头,那清秀容貌被惨白的病色所笼罩,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婢女劝慰舒宁回到房中,华服在身,一身红装,背后望去,身姿绰约,没有病态,她还是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美女将军。待坐稳,一身戎装的人前来送信,舒宁展信:“宁妹,见信如人。今沙场秋点兵,翌日鏖战不可避。知你挂念孟辰,斯人安之,你不必挂之。因其以为你已黄泉之下,故杀敌愈勇,话语愈少。但其一切如是,你身有绝疾,切勿劳心。”舒宁看完转手给了婢女,难得露出笑意:“我哥的信,向来文雅不达,明明白话更好,真是故弄玄虚。”婢女看那遮不住的笑意,兴奋回绝:“谁说的,我最喜欢大少爷来信了,每次来信,你都能笑好几天 到底是亲哥哥能让您宽心。”舒宁蓦然有丝苦意漫过心头:“那信中有良人。”

    舒宁看着婢女把那信放到盒中,那盒中信百封,而自己也在那人心中死去百日,有何分别,不过几日,终究死别。

    舒家老辈早在舒宁尚为襁褓之婴时就已战死,舒宁自幼跟随当时已十五有余的哥哥长大,豆蔻年华已是人人敬仰的女将军,铠甲披身,缰绳拉起,绝尘而去,那样英气的女子,不施眉黛却宛若天成,美而不自知。这样好看的女子,在乱世之中,在肃杀之中,遇到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孟辰。

    孟辰与自己的哥哥等级相同,但善兵书,知文理,可谓全才。且身高八尺,骁勇善战,眉星剑目,一身正气,男子如此,不负年少。在沙场中相遇想知相爱,本就是难能可贵的,况且是这一对璧人。那苍茫大地的沙场,夜来月明星稀,相依相偎于山头之上,风来过,衣袂飘决,恍若仙眷。

    那生死一刻的爱情,总是不得善终。记得那时一场激战,死伤无数,舒宁独自一人带着众将士守着阵地等待支援,舒宁向来在战场上狠戾,带出来的兵也是如此。终以微薄之力使敌军尽丧。转过身,发现援军也在此刻到达,为首的孟辰看着自己在乎的女人,一身破败,浑身是血,不由分说,把手中的剑甩给手下,走近舒宁,有力的双臂横过她抱起,声音温柔:“你累了,睡一会儿,我带你去治伤。”舒宁从未哭过,不管是刀入骨时的锥心,亦或是众敌围攻时的孤寂,她舒宁也从未哭过,只是这一刻,却泪流不止。她狠狠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他却更紧的把自己揽入怀中:“哭吧!我在这儿呢!”高高在上的将军,年纪轻轻官及此位,又何曾是心软之人,只是,这种人,向来心软只为一人。

    不知怎么回到营中,舒宁只是在醒来时恰好听到那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孟辰语气是一如其往常的冷峻:“舒朗,是你让宁儿独自一人去百里之外杀敌的?”舒朗知道此人爱自己的妹妹,虽不悦,但仍正色:“是她自己去的,我也是后来知道的。”舒宁能感到有专注目光在自己脸上,然后仍是那种语气:“舒朗,你这哥哥当的真好,以后宁儿的一切我来照料,不劳你费心。”之后是那人离去的声音,那人出去,舒朗对着床上的人发声:“你找了个不长兄的臭小子,别装了,人走了。”舒宁刚想反驳起身,却在起半身时无力倒下。舒朗知道此一倒必定和她自幼的隐疾有关,便让人将密带的府中神医传来,那老者不过目及孟宁,便悲痛沉声:“少爷,小姐时日不多了。”舒朗听后瘫坐在椅:“何叔,你是看着小宁长大的,你忍心就这么让她等死吗?”何叔悲泣:“我可解天下奇毒,只是小姐的毒,是当年从夫人身上带来的,此毒为天下第一毒,从无解药,小姐活下这十几年,已是上天垂怜。”说话间,舒宁醒来,已知晓一切,沉声道:“何叔,要不是你,我连这十几年的光阴也没有,你尽力了,我知道。”舒朗看妹妹醒来,也红了眼眶:“何叔,你年纪大了,先回去休息,等小宁稍好,你再过来。”看着何叔佝偻着身子啜泣而去,舒宁心中不大忍,但却极为冷静:“哥,他呢?”舒朗握着妹妹的手,颤声道:“不知道。”她回握着:“哥,帮我演一场戏,演一场让我死的戏。什么也别说,从小到大,我从未求过你,这次,我求你……”舒朗看着妹妹不受控制溢出的泪水,不觉清泪两行。这时,孟辰回来,对此幕始料未及,不过,在舒氏兄妹看来,这样甚好。舒朗去后,孟辰躺到舒宁身旁,温柔地拭着他原本希望她多有的泪:“别哭,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舒宁明显感觉那人身子微抖,她缩在他怀中闻着那好闻的气息,也不忍说出那真相,便转话问:“你去哪了?”他摸索一番,掏出一枚精巧的玉佩,在给你做这个,今日,终于做好了,刚好,玉就是愈,快点好起来。”

    舒宁接过那玉佩,看那佩上是一个戎装在身的姑娘,还有自己的名字,名下是几个小篆:“宁儿永安”。她看着那明显是刚刻好,缝中还有玉石粉的玉佩,冷静出声:“孟辰,我自幼身中奇毒,本就该是死胎,但因家中有神医,才得以借活这十几年。再加上遇到你,我不能那么贪心。真的,我很知足。”舒宁感到有凉意触及面庞,那人不语,只是更紧的抱着她,仿若她是青烟,下一秒便会烟消云散。

    第二天,舒宁借口想要看他们曾去的山头下的花为由支开孟辰。她在他将要回来之际服下何叔调制的假死之药,孟辰刚回到帐前,便见众将士跪了一地,他步子微乱,走进帐中,那床前支起了一层屏障,他刚要走近掀起,微弱的声音传来:“别,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的样子,不好看。孟辰,你听我说,我死后,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做我未完成的事,替我守好我们的家园。我从小没回过家,死后就魂归故土吧?我听我哥说,他们接机来挑衅,又是一场大战,你好好替我多杀几个,别替我敛尸我,否则,我死都不会安心,你答应我。”孟辰紧紧攥着那布,脚下不再动一步:“我答应你,别怕,战死沙场,我就去找你。”舒宁听后泪水汹涌澎湃,想再开口却意识混沌,陷入沉睡。

    后来,不过生别,不过死离。舒宁这须臾十几年,再回首,不过瞬息之间,犹记那夜自己作为死尸将被运回故地时,哥哥遣散众人,沉痛问她:“还有时日呢?你这么做,苦了他更苦了自己,你不知道,我与他相识十年,从未见过他这般心如死灰的神情。”她缓缓开口:“哥,我强撑也不过百日多的时光,我终归要走,与其以后更痛不如现在痛,这沙场每天都是瞬息万变,我若在此百日 亦或他随我离开百日,我们的胜算就少了过半,所以,他浪费不起这百天,我们的城池更输不起这百天,哥,你好好替我看着他,让他好好活着。”孟朗不再言语,能说什么,再多的话,也比不过那要走的事实。

    舒宁拿着那玉佩,蹒跚走到窗前,不过几日,那花影早已不知所踪,夏日的木枝新绿,新生伴旧死,如花般的人物,随着那隐约的香味消散于天地之间,不留余声。她缓缓闭上眼,嘴角带笑:“来世,我去找你,许你一生一世不分离。”

    良人在,爱人散。这须臾的时光,有过你,我已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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