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获

姑获哉，蛊惑也。

文/一叶浮生

小道士追着姑获鸟，一路到李村的时候，正是寅时，月光皑皑，一片寂静，人们显然正在酣眠。

那姑获鸟刚一入村，就立刻掩了妖气，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小道士捶着自己有些发昏的头，不知所措，他决定先在村口的道观安定下来，过阵子再说。

一连几天，村子里都格外宁静，人们正常劳作，集市照常热闹，小道士在狭窄的小巷里来回穿梭，每家每户他都不忘用灵镜观测妖怪的痕迹，只是从日出到夜晚，但是都毫无所获。

真是奇怪，这偌大一只姑获鸟到底藏哪儿去了呢？

小道士二八年纪，脸上还是一团稚气，眉宇间一点朱砂戒痣，皱起眉头来分外好看。周遭路过的人不禁纷纷投来惊艳的眼光，这般谪仙一样的人物，小村落里的人们恐怕一辈子也未曾见过。

姑获鸟也是这样想的，此时她正附身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女童身上，被一个中年男子抱在肩头，两条羊角辫极有规律地一颤一颤，从小道士身边路过的时候，姑获鸟裂开嘴笑着，接过男子给她买的糖葫芦，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糖葫芦味道很甜很甜，像什么呢？姑获鸟思索着，对了，很像她从前被关起来时，小道士放在她笼子前面的糖果。

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种甜甜的东西，她为妖两百年，还从没有尝过这样的味道。

她啄了一颗抛进嘴里，甜的心里像沥过了甘泉。只是她一边吃着，一边还喜欢怼那孩子：“这是什么东西啊？难吃的紧。赶快叫你师父把我放了才是正道！”

姑获鸟神气的转过了头，却又忍不住斜眼暼那小道士。小道士不言不语，放下糖果，就在旁边打起坐来，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样子。

姑获鸟在笼子里跳脚跳到没脾气，那笼子是伏妖网编制而成的，寻常道行的小妖怪根本挣不脱。

姑获鸟闹腾累了，也只好歇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默默地瞧着那孩子打坐。从午后到日暮，他一直身形笔直，口中念念有词，眼皮有的时候会快速颤动，以姑获鸟的道行来看，那必定是在修炼什么心法之类的。

十五望月夜，不知为何，笼子偏偏破了个洞，关押她的正殿也突然没了结界，她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奋力展翅，一下子就从山顶飞了出去，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重获自由的她，根本不知自己该去何处。她漫无目地飞着，不经意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似乎有个白色的身影一直紧随，她料想是山门中有人来抓，便一头扎进了李村。

此刻小道士眯眼瞧那细细地羊角辫，目送着那对父女转过了小巷，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晃小道士出来已三个月有余，他再也没有主动去寻过姑获鸟，反而找了一片小竹林住了下来，竹林苍翠幽静，偶尔能听到不远处的一户人家传出的声音，那是一个三口之家，夫妻俩老来得女，宠女儿宠的不得了。

据说前一段时间，小女孩大病了一场，险些夭折，不知怎的，小女孩一夜之间却突然好了起来。那五六岁的小女孩，时常在院外蹦蹦跳跳，两只细细地羊角辫一甩一甩，小道士看的十分有趣。

“来，这个给你。”

小道士摊开手，几粒五颜六色的糖果咕噜噜的在他手心打转儿。

小女孩犹豫着不肯接。

“很好吃的！我从前养的那只鸟就很喜欢。”

小女孩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拿着吧！过几天我就回去了，看你这么安稳的生活在这里，我很开心。”小道士对着她眨眨眼睛“好想陪你多待一段时间啊，但是师父的信号弹已经发了三次了，再不回去，恐怕就要找过来了……”

“你不怕我伤人？”小女孩眯起眼睛，稚嫩的面颊上泛出几分疑惑来，那分明是姑获鸟的神情。

“怕呀！索性给你吃得糖豆子足够多，也能保证你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到二十岁了。”小道士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什么？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被姑获鸟附身的小女孩瞬间狂跳起来。

小道士就那么歪头看着她：“哎呀，怎么还是像在笼子里一样啊！你要淑女一点儿你知道吗？你现在是人类了……”

人类？这个词让姑获鸟有些恍惚，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在师父座下，就一心想修得人形的，但是师父说她七魄少了一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修得人形，为此她郁闷了很久。

小道士没有和她告别，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那只傻鸟估计还在偷着乐吧！小道士从师父那里偷来的五十枚金丹都给了姑获鸟，打开天宫的结界也废了他将近十年的功力，他这一回天宫，怕是免不了五百诫鞭的责罚，到时候修为可能会散尽，他这条命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把她最想要的自由还给她，就当是还了拿别人一魄续命的恩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