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五年,这天惊蛰,我在哈尔滨的一处咖啡馆等着她,一年没见了,她也是突然通知要来出差,所以时间也只剩聊聊而已。而哈尔滨,这座埋葬我青春的城市,充满了沧桑的变化,这儿的时间悄悄的缓慢流淌,这座空间却倒是迫不及待的春暖花开了起来。它们就是如此,永远不知好歹,永远热泪盈眶。而如今,我穿上了革履西装,刘夕拾的整齐马尾也消失不见。时间的莫名其妙,把我们变成了未曾想过的以后模样。不住唏嘘不已,嗯,唏嘘不已。
两杯,咖啡。
你知道么,朱朝要结婚了。
嗯。
无声无息了,沉默就那么席卷而来,伴着淡淡却蓝色的音乐静止下来,一如我搅动咖啡的汤匙,如铺在桌面的斑驳光点,如对面着干净长裙的身影,还有一如初始的静谧唇眼。咖啡氤氲的香气在阳光中散了开来,生了模糊的时光,还有模糊的记忆。
二零零八年的八月二十五日,乘着北京奥运的热情和夏天的热度我步入了高中,认识了刘夕拾,这个在我班九个男生以后,排名老十的女生。一件邋遢宽松的T恤,一般风格的裤子,还有那马尾。摇啊晃啊的就那么闯入了我的青春。
刘夕拾,我高中三年同学,性格直爽,就让我给了个老拾的称号,老拾,老实,是好是坏,谁能说的准,起码我一直认为是好的,就在于她不矫情,不哭哭啼啼,不像一般女生的勾心斗角。她烦。上网吧有人旁边抽烟真能把人骂走。吵着闹着要看下水道美人鱼我给放了,却恶心的一塌糊涂。闺蜜被甩了能骂她男友一辈子,却又和她认为最坏的男生打成一片。就这么一妞儿,就我朋友,我心疼的,朋友。
我们的相识其实是从晚自习下课的一次次吃麻辣烫中开始的,当时很少有人如我天天吃它,更是很少有女生天天吃它。那个时候,麻辣烫刚在我们这儿火不久,每个礼拜的生活费几乎都消耗在这儿了,慢慢的天天碰到,也就可以一桌吃麻辣烫外加胡侃一气了。我俩相识,就如此简单。简单到,一如他俩。他,朱朝。
我说:嗨,老拾,你喜欢他?嗯,她喜欢他。
朱朝,第一次认识他是在开学不久的语文课上,我们的班任语文老师读了起码三篇隔壁班描写这个班长的作文。阳光,平易近人,笑的好看。我都好奇,何况夕拾。
她是真的好奇,好奇到知道他身边的人的名字,好奇到每天写日记说他们擦肩而过的小惊喜,好奇到对我说为什么都是校服,他的白T恤更白一些,裤子好像都没有你的那么肥?“刘夕拾,你这个花痴?!你丫有病!”我如是骂到。
“哎呦!疼,你轻点!”
“不许说他坏话,要不弄死你!”
“嗨,那小子有什么好,我看就什么也不是,你也是,就凭你,根本白扯!”
“滚。”
呵呵。
思忆到这儿,倒是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当时到底都有多么幼稚,小儿的气性真的偏偏就那么大么?我看看对面的你,依旧默不作声,仿佛老旧默片一般,安静而沉重。
“你怎么样?”我不知为何如此问。
“走,不喝咖啡,我想吃麻辣烫。”
走,吃麻辣烫。
当时的我,也这么说。
二零零玖年十月一日,我们大概“绝交”了三个月,不谅解为何突然冷眼相对。而那时的我怎么明白,我不在意的一句话,却否定了你仅有的信心,连我都认为你真的白扯了。毕竟你不美,不高,连一向大的胆子遇到这种事都小到可怜。一无所有。而当时的我正和朋友们感慨着60年国庆阅兵式的宏伟,以及胡锦涛主席:同志们辛苦了,同志们好。的好笑。你呢?你哭了,对我说:你失恋了。刘夕拾,你哪有恋爱过?
朱朝有女朋友了,他班级的,很漂亮。所以,你失恋了。如果,暗恋也算恋爱的话。你说:我失恋了,我那么喜欢他,我多想他帮背书包的那个女生是我,多想他给买香草奶茶的是我啊。
可惜不是你。
你说,你哭着说:我该怎么办?走,吃麻辣烫去。
那时的这儿的麻辣烫还没有什么自助的,也没有什么杨国福,张亮的连锁店。只有最简单的做法,4块钱一碗。指南针,那家店名。现在想想,就似乎一切早就像确定了一样。指南针,早就规定了方向,规定了青春的方向。
两碗,麻辣烫。
你固执的加了两倍的辣椒,好像味觉的刺激能压过你内心的刺激。而我也固执的没有劝阻你,因为什么,当时的你怎么清楚。你静静的吃着,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喝着那种玻璃瓶的可口可乐。可乐和着辣椒的味道,肯定最像痛苦的味道。痛苦吧,眼泪终究懦弱的流了下来,不肯停歇。
你突然大口大口喝着那种廉价的饮料,好像能喝醉一样。
“我喜欢他一年多,他写字漂亮,他爱打篮球。他运动会比赛的时候我还给他递过毛巾。”
“他爱喝雪碧,他讨厌他的班任,我也烦她。他会唱十年,唱的不好听。”
我那天忘记了你说了多少,只是听的呆了。你原来了解他那么多,多过我这个连生日都时而忘记的哥们?你到底为他付出了多少?多到爷们的性格变成了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柔弱,变到邋遢的衣着换成了以往从来不曾考虑过的长裙。还有马尾,刘夕拾,你那摇啊晃啊的马尾怎么变成了长发?你变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哭的浑身都卸了力气,仿佛,喝醉了。
在这个秋分没多久,太阳还直射在西半球赤道附近的夜晚里。我背起没了力气的你,送你回去。几盏破旧的路灯孤零零的工作着,昏黄的灯光下,不要命的虫子在乱撞着。向上,星光璀璨,可惜你无力去看。
2009年11月11日,高中的第二个光棍节,在这个都是喜乐参半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因为还是光棍而忧伤,又因为收到一大堆棒棒糖而开心。你自然也一样,喜乐参半,也不一样。因为你和朱朝分到了一班,因为朱朝失恋了,你因为她单身而开心,伤心自然也因为不忍他伤心。朱朝分手很简单,因为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本来和前男友刚分手没多久就和他在了一起,最后弃他而回。我那时在想,其实你俩一样可怜,也怪不得你喜欢的是他。
记不清哪天吧,在朱朝刚分手的不久,他班级班饭后的ktv里,各种嘈杂的音乐和迪曲在整个包厢来回震颤,桌几上一打打啤酒敞开着,那个女生也去了。朱朝喝多了,他很伤心扯着那个女生坐在沙发上,苦苦挽回。最后不知道怎么了,那女生拂袖而去,头也没回。朱朝撕心裂肺,他把所有他喝的啤酒都摔在了地上,瓶子碎裂的声音却没有惊扰一群在舞池摇晃身躯的他们,但还是惊动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你。你跑过去,慌乱的收拾着满地的玻璃,还有发了疯的朱朝。他哭嚎着十分难受,双手紧紧抓着头发。你不知所措,你也跟着哭,最后你抱住了受伤的他,你说:朱朝,我喜欢你。
就这样,从那天开始,整个班级的同学都知道了你喜欢他。毕竟你喜欢的太傻,太傻。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只是知道后来你们成了朋友,我们三个也偶尔出去吃碗麻辣烫,还是那家指南针。
高三的生活让人深恶痛绝的扑面而来,开始每天扎在有xyz的数学,还有之乎者也的语文里。周末除了洗澡还要跑到网吧玩几个小时的地下城。后悔着为啥当初脑残当了文科生,政史地卷子都是密密麻麻的知识点,老师还得看心情给你分儿。女生清一色的窗帘头发挡不住突兀的青春痘,男生校服外套上画满了印象派大作。班主任√2臭不要脸总是趴后门窗户,还得踩着小板凳。而我书膛里的手机还放着刚更新完的《斗破苍穹》,通讯录的你却好久没太联系。
那段日子,人仰马翻。
你大概也如此。
听说,朱朝,其实有个一直喜欢的女生。依旧不是你。这次你没有打电话给我哭诉,所以我不知道你是否躲在寝室哭的一塌糊涂,还是早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还听说起码你还喜欢他,因为在他的生日时,你送给他一件真维斯T恤,他穿起来很合身。
二零一一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灯会,我约你出来。你宿舍楼下,我看到了好久不见的你。我说“你死了,这么长时间看不见你!哈哈哈,你瞅你,哪有那么冷,裹的跟个粽子似的!”“你才死了呢?大过年不说好话,还有,你才是粽子,你才是尸体!”我瞪着新年新气象的你,你也如此,相视一笑。我们去看冰灯,猜灯谜。又跑去放孔明灯,许愿。我问你许了什么愿?你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说真俗。“呸,你才俗。”
广场上,烟花一簇簇的升上夜空,五颜六色,光怪陆离。
“老拾,你去告白了么?”
“没有。”
“怎么?”
“反正他知道了。”
“我说,这可都快一模了,没多长时间就毕业了,你喜欢那家伙三年,连告白都没有?!”
“嗯。”
嗯。
有人说,韶光易冷,烟花易逝。此刻烟花就如同放肆的青春一样,四散开来,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和孔明灯互相交映着,和人们的愿望互相交映着,夜空都亮了起来。我那时就在想:你看,我们的青春就像烟花。五颜六色,可没有黑色。升上了天空就散了,然后就逝了。青春是短,不还是把黑色的日子照亮了么?不还是心怀愿望么?夕拾,我也许愿了,希望你的天空,亮堂儿的。
时光飞逝。
元宵节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一模,被我考的惨不忍睹。然后二模,三模,也就马马虎虎了。那时候学习不好,整天伤春悲秋,感叹毕业在即。而刘夕拾一直学习不错,我的那些想法也就被你称为临死前的挣扎,我没反驳,毕竟这是真的。我俩还是会抽空晚自习放学一起吃碗麻辣烫,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和我说前些天朱朝打球把脚踝扭伤了,已经一个礼拜都没去上课了,快高考了,会耽误复习的。你还和我说,这个周末会去看他。我问你,朱朝还一直喜欢那个女生么?“嗯,还喜欢,不过没结果”。总之零零散散的,你还是偶尔提起他。
毕业好像真快来了,照毕业照的那天,阳光明媚的。新建的实验楼端庄漂亮,楼前的操场上,一个个班级散乱着,没有人排队。大家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笑着,闹着。你的班级也在,我看到了朱朝,也看到了你。朱朝一件宽松的半袖,搭一条运动裤。你穿着一件碎花衬衫,和一条简单的牛仔。你们隔的不远,中间却有好多人。我走了过去。
“夕拾,一会儿到你班照相了吧?”
“嗯,是啊。”
“哎,那小子挺帅呀,要不就今儿表白得了,可真快毕业了啊!”“哎哎,别瞪我,不去不去,不说还不成么!对了,789就高考了,6号那天端午节,去北山玩吧?”
“第二天就高考,第一天还出去玩?”
“放心吧,时间不会太长,放松放松。”
“行。”
“到时候电联哦,你班照相了吧?快去吧。”
我看着你跑向照相的队伍中,班任正在指挥你班级同学站位。你在第二排靠右的位置,脸带微笑。摄影师说:同学们我喊1,2,3,你们大声喊茄子。
“1!2!3!”
“茄子!”
时间定格,2011年6月4日。
端午节,这儿都折了柳枝挂在房上,枝尖儿往往都挂了葫芦,风一过,荡来荡去的,特别好看。街上的商店,好像无论卖什么的,门前都有那么一锅粽子。有一个五毛的,一块的,还有大枣的,蜜枣的,放一个的,放两个的。最有趣的是你买粽子的时候商贩一定会和你说:小伙子,今儿就卖你一个两个就行了,吃多了坏肚子该耽误明天考试了。当然不能吃多,不过一般店里还有红绳卖,也往往一并买回去戴在手上求高考能有好运了。
中午饭吃完,我就在家等你了,定好的是一点,因为你说你上午有事。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来,打电话也关机。我很着急,你以前从来不会一声不吱人也联系不上的。我匆匆的赶往你寝室,看到房东正在打扫屋子,我便问:
“姨,夕拾在寝室了么?”
“我也没留神啊,不过我刚才寻思扫扫她那屋呢,发现门锁着,应该是在里面吧。”
“哦,知道了,谢谢你啊,姨。”
我转而去敲你寝室的门。
“老拾,你在里面么?开开门啊,老拾?”
我又继续敲了几遍,门才打开。我走进去,你抱着腿坐在床上,手机也关机。
“老拾,你怎么了?”
告白。
你和我说。
原来如此。
早上10点左右,你去见了他。你把你写了三年的日记,还有你亲手编的红绳给了他。我曾见过那本日记,封面上有一句话:青春演绎的分明,眼角的泪怯懦的不敢让人见。那根红绳我却没见过,可我想,它一定绯红美丽。
“朱朝,我喜欢你,喜欢三年了,这是我长这么大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件事。”
“朱朝,我从高一就喜欢你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不起,我话很乱,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说,可能从,从你早自习迟到在门口罚站的时候,我就在走廊擦地,光照在你身上暖洋洋的,你摇摇晃晃的快睡着了。”
“还有每周三你去分担区值日的时候,总和一帮人去楼角,烟雾缭绕的,不过你只是帮着看老师,还被呛的掉眼泪。”
“还有那次在体检时,我班就在你后面。你量身高,178,你乐的就在体重器上跳,你说:哈哈,我快一米八了,我快一米八了。后来你被老师骂了下来,大家哄堂大笑的。”
“运动会的时候,你班男生少,你几乎报了所有项目。跑1500米的时候,你累的都快跑不动了,还是坚持了下来,到终点就趴地上了,气儿都喘不匀。我在旁边急得打转转。”
“高二和你分到一班我特别开心,能看到你和他们拿纸板在班级后面打羽毛球。还有你总跑到黑板写你漂亮的字,什么某某人王八蛋之类的云云。”
“还有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很漂亮,和你一样调皮捣蛋的。你俩吵来吵去,挺登对的。”“后来你俩分手了,在KTV你那么伤心,你说她是你第一个认认真真去相处的女生,第一个你去追的女生,最后却不了了之了。那时我也哭了,好像人喝酒都会冲动的。你冲动的砸瓶子,我冲动了告诉你我喜欢你。”
“朱朝,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本日记记了我三年的喜欢,我有时候写着写着就流泪了,我从没想过喜欢可以这么苦涩。”
“对不起,我说了这么多,对不起我不该这个时候说,扰乱你的情绪。可是我一直认为高考完就真的结束了,我怕你消失了,我怕我三年的喜欢就那么突兀的没了。我怕,会有遗憾。”
“对不起,我就任性这一次,就一次就好,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累了。”
“给你,我亲手编的红绳,希望你戴上。这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对你好了。”
“再见。”
再见,再见,再也不见。
青春演绎的分明,
眼角的泪,
怯懦的不敢让人见。
刘夕拾,你太懦弱,你告白完把自己关在寝室,把电话关机,也是逃避罢了。
刘夕拾,你已经做了结果,不敢面对又能如何。
刘夕拾,就算第一次为了自己。能不能别苦了自己?
“能,带我去北山。”
“好。”
北山顶,整座小城都在眼里。云在飘着,风儿刮过,草歪歪的。白白的阶梯一阶一阶延伸到山脚,静静的你静静的坐着。
“想哭,就哭吧。这儿静,不怕人听。”
滴答,滴答。
是谁在歌唱嘛?
鸟儿在枝头伫立。
树下谁泛了泪花。
滴答,滴答。
过去的过去了嘛?
钟表在走动。
时间,
都去哪儿了啊。
结束。
总想问,青春是什么啊?青春是故事吧。总感觉青春挺丰富的,啥时候,跟谁俩,在哪儿。因为啥,干啥了,咋样啦?这不就是故事吗。这故事中冷不丁的就看见了自己。你有了希望,开始期望,驻足盼望,收获失望,直到绝望。周而复始,不厌其烦的。所以,青春若是故事,多残忍。乏了吧,故事中总有你我,故事的主题还是喜欢,你喜欢我,我喜欢她。回忆来回忆去,好像就那么几年,那么几个人,那么几个情节。我也乏,真的。可我没办法,青春本就是让你张扬的笑,然后给你莫名的痛。可我挺乐意的,你呢?乐意么?乐意罢。
“要结婚了?”
“嗯,要结婚了。”
“是你一直喜欢的那个女孩?”
“不是。”
“谁?”
“春花。”
“她?那个一直迷恋你的花痴?”
“嗯。”
我对面这个男人,叫朱朝,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同学。
“为什么?”
“没什么,喜欢累了,找个爱我的人,挺好。”
“那刘夕拾呢?”
“夕拾?对不起。”
“放屁。”
沉默。
“祝福你。”
“谢谢。”
两碗,麻辣烫。
夕拾,少加点辣椒。
夕拾,朱朝喜欢好久的那个女孩,还是没答应他。
夕拾,今儿惊蛰。冻了的都醒了,凉了的也暖了。
夕拾,朱朝要结婚了,她不是她,她叫春花。
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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